胡大夫长长的叹了口气,又道:“没想到,半夜她就和你爹他们冒险出城。
当时说好,若她能和你爹平安归来,就取回。
若不然,就找个合适的时机交给长大的你。
你娘说这是她的手记,从你外祖母开始到生下你都记着。
她想让你以后替她给你外祖母上上坟。”
见小丫头迫不急待的接过,胡大夫捻须笑道:“哈哈,你娘还说了一句,有怨有仇她都报过了,你只要快活过活就行了。”
沈笑抚摸着妆盒,笑了,心想,这个亲娘恐怕真不是个吃亏的主。
管氏掩面长叹一声:“当初,我们就该想到,弟妹说幼时请您看诊过,定不是一般来历。”
胡大夫但笑不语,沈氏夫妻都是心里有数的人。
知世情有情义,踏踏实实过日子。
见七两迫不急待的拿钥匙开盒,胡大夫笑道:“小七两的烧已经退了,老夫也要告辞了。
记得回头桃子下来,给老夫捎点。”
“那是一定的,一定的,现在就有些个熟的。”管氏感激不尽,“我找大郎送您回去。”
沈笑放下盒子也要下床送,被胡大夫拦下了,“老夫要先去摘你几个桃子,可别心疼。”
“随便摘,熟的加一起不晓得有十个没。”沈笑哈哈一乐,看他和伯娘管氏一起出了房间。
从前,沈笑也好奇过娘的来历,但是没人提起她就慢慢淡化了想法。
拿起旁边的钥匙继续打开铜锁,咔咔声下,是娘一生的经历。
盒里只有两本薄册子和一张手绘的画布。
她仔细一看,画布上竟是画的西院石榴树,花开后被风吹散的画面。
这是一张工笔画,配色十分得当,就连西厢的屋角都用心着色。
然而,那飘落的火红色石榴花,有一簇出现了些微杂色。
按下心中疑惑,她打开最上面那本泛黄的册子。
第一张居然是活页,字迹刚劲有力,应该是爹写的,抬头写着大哥大嫂。
“伯娘!”沈笑赶紧喊人。
管氏刚把胡大夫送到后院,听她这一嗓子慌忙冲进屋:“咋了七两?”
沈笑举着手里的信纸,“我爹写给您和大伯的。”
管氏一把接过,可她只认的几个字,又递给七两:“给伯娘念念。”然后又喊道:“老大家的。”
“唉,娘,啥事?”周布围着水裙,放下正在淘小米的进来。
“快去把你爹和大郎他们全都叫回来。”管氏站门口压压心绪,“麦子一会儿再装,还得抓药送胡大夫。”
周氏满心疑惑的去打谷场喊人。
待沈大伯他们都回来,胡大夫已经摘好了桃子,管氏果断派大郎去送,留下周氏一起读信。
沈善信中写道:大哥大嫂见谅,我一直没和你们说清陆氏的来历。
几次话到嘴边,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说。
后来,陆氏怀孕时,就整理出了一份手记。
我想着,到孩子们都大了,我们老了,就坐在石榴树下,请大嫂和陆氏整几个小菜。
再将树下埋的酒开封,就着小酒,把孩儿她娘的来历给你们唠一唠。
“没了?”沈大伯满脸希冀。
沈曜将纸递给他爹:“没了。”
沈大伯接过,放在膝上抚平:“这个臭小子。”
管氏等他抚了几遍抽走,放到桌上:“别摸破了,到时候你该心疼了。”
沈笑趁机道:“大伯,伯娘,让三哥把手记也念一念吧,就当我爹给你们汇报了。”
“调皮。”管氏轻刮她的鼻尖,沈笑呵呵一乐,笑着催三哥。
所有人都认真听着,包括刚从蒋氏那里抱来的小昌林,也挥动着小拳头,找声音的来源。
册子上记着:七两的外祖母姓顾,出身大齐宗室,五岁时和几个宗室子弟被选入书斋,从此成为皇家书院阅书楼的守斋人。
前朝末帝时,北疆诸部来犯,外祖母顾氏父兄守御西北边疆,尽皆战死,母亲闻听噩耗心神失守,不久亡故。
年仅八岁的外祖母成了孤儿,未及两年,末帝大肆敛财炼丹。
由于内库入不敷出,下令封了书院中的女学,各地女学逐渐停办,斋长与几位宗室及公主据理力争,却被末帝一一问罪贬斥。
斋长亦是宗室出身,此后散尽家财带领守斋弟子,一直坚守书院,去世前选了外祖母任斋长。
依大齐太宗女帝令,守斋弟子可以是皇子公主,但不能接任斋长,亦不能承继朝纲。
凡接任斋长之宗室子女,封郡王郡主。
彼时,大齐已是风雨飘摇,外祖母这个斋长眼见弟子们日渐年长,书院山长又几次恳谈,学生常来借书,守斋弟子中的女弟子不若归家。
彼时书院女学亦无法重启,外祖母便令弟子们各还本家谋生。
大齐京城被破,外祖母带领阅书楼守卫,凭借皇家书院的防御救下不少百姓。
万幸,太祖不到一月就入京平定了乱军,后又杀退了趁火打劫的北疆。
女帝曾留下遗训,阅书楼是天下人的阅书楼,后世不论何人为帝,只要维护书楼供天下人取阅,皆可承继。
定鼎天下后,太祖之母宁平公主亲到书院,接收了外祖母献予大周的斋长玉令和阅书楼守卫。
后来,太祖优抚齐朝皇室,宁平太后为外祖母及数位顾氏宗亲定下亲事,一时成为美谈。
外祖父陆承训年少有才,比外祖母小两岁,其父是太祖帐下谋臣,战场重创不良于行,封爵后亦无法上朝,且爵位一代而终。
陆家的老夫人为小儿子陆承训,主动向太后求娶了外祖母。
太后做媒,又陪嫁诸多,两人元圣元年正月成亲,外祖父当年中了殿试第四,选入庶吉士。
同年十月初外祖母生下了沈笑娘,十月底陆老伯爷离世。
及至元圣四年,外祖母再次有孕,发现丈夫的表妹妾室使人滴麻油险些害她流产,发作妾室时被婆婆阻拦,相关之人被打发到庄子上。
不久外祖父谋到官位,带着他的那位表妹妾室外放县令。
这一年秋,太后崩,外祖母在陆府日益艰难,几次险些流产,后来到底是没有保住孩子,自己也久病不愈。
听到这里,沈笑不由问道:“三哥,我娘有写外祖母为什么久病不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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