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凛桑。”头顶上传来一个空灵飘渺的女音。
抱着膝盖坐在金鱼缸底的凛凛抬头一看,正见白石冬花的灵魂脱离了她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之中。
“啊喏,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吗?”祈织就是这么叫她的。
“……”不觉得问得太迟了吗?凛凛撇了撇嘴角,不置可否。
这两人郊游似的折腾了一晚,她也不敢松懈地监视了一晚,再加上尤特那混蛋不时在她耳边危言耸听,让她神经紧张,到了这会儿,她可说是相当疲劳。对于祈织的死鬼女友,她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她确实同情他们这对苦命鸳鸯,不过同情归同情,她的心胸还没宽广到,可以不介意对方不打商量就借用自己身体这一行为。
“真的很对不起。”还好白石冬花还没迟钝到感觉不出凛凛的不满,她把姿态放得很低,甚至是有些卑微的,“还有,谢谢你。”
“……”凛凛顿觉一口郁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真狡猾啊,又是道歉又是道谢,就算自己再不爽,也只能认了?话又说回来,她本来也不能拿一只女鬼怎么样……她阴暗而怨念地盯着她好半晌后,长长吐出口浊气,“你是要走了吗?”
“是啊,跟你说好了一个晚上的……”冬花眷念的目光,落在少女身旁的那个人,“凛凛桑,最后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拜托?结合此情此景,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凛凛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不是她脑洞太大,小说和多拉马都爱那么发展啊……“等——”
“可以拜托你,假装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一切吗?”
啥?
“虽说那些都是对我做的,但毕竟是你的身体,如果发现你的意识也在,小祈织以后要怎么面对你,想想就替他觉得尴尬呢。”
哈——?
“抱歉?好像又对你提了过分的要求。”冬花低头对手指,间中偷瞄凛凛一眼,“所以我就不把小祈织的事情拜托给你了,老实说,我也没伟大到能把自己的恋人交给其他女生……”
“…………”什么啊,说得好像她就不尴尬似的!既然知道过分,为什么还要提?这种利己主义的逻辑真令人火大耶!凛凛俨然已化作般若的脸上,“pia叽!pia叽pia叽pia叽!”,爆出一个接一个的十字,她闭目调息了半分钟……也许不止,“不,我很感谢你没有那么做。p.s.不是客套话。”就算她白石冬花伟大到能把祈织的事情拜托给她,她也会拒绝的!谢谢。
冬花一愣,接着,“噗!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凛凛没好气地问,她又没讲什么很好笑的事情。
“哈……凛凛桑……真的……真的对小祈织……哈哈哈……一点想法都……没有呢……哈哈……”女鬼捧着肚子,乐得快从空中栽下来的样子。
“这有什么好笑的?”真失礼,她以为黑洞小王子的魅力有大到全世界的母的都该对他有企图吗?而且在附带一只背后灵的情况下?她没有惊悚当浪漫的爱好!谢谢。
女鬼笑得根本停不下来,凛凛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她了。
等她好不容易笑够,白石冬花撑起笑软的腰,弯着指尖揩去眼角笑出的泪,“走之前还能这么笑一场,真好。”
“……”妈蛋!笑完还不快走!快走快走快走!
深深吸了口气,冬花终于平复下笑意,她看着气鼓鼓的少女,“再不走就讨人嫌了,我走了,真的。”语毕,留恋地望了这个世界最后一眼,然后……
“!”右颊似乎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祈织若有所感地张大茶眸四顾。
身旁的少女,黑发被晨风拂起,她一无所觉地闭着双眼,仿佛做着一个宁静的梦。
临走前还偷了个香的女鬼转向凛凛,竖起一根食指挡在双唇之前——
嘘。
……白石冬花是笑着消失的。凛凛不确定消失的冬花到底是不是去了一个叫天国的地方,死后的世界,已不是她能探索的领域。她也不确定冬花还会不会再出现,或许十八年后,她会在大街上遇见一个同冬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嗤!”尤特飘过来,不以为然地用鼻子哼了一声,“烂泥扶不上墙,一个两个都这么——……”
凛凛一点都不想听恶灵发牢骚,一记眼刀斜过去将他打断,“喂,差不多可以放我出去了吧?”
“这个嘛,做不到耶~”混浊的人形欠扁地扭来扭去,“昨晚把你拉进手链里,把我最近积蓄的能量都花光了。”
“你……开什么玩笑!”凛凛一听便黑了脸,“做不到是什么意思?”
“你的脑袋是长着装饰的吗?”恶灵特别贱地回了一句,“完全没有独立思考能力?”
尼——玛——凛凛气炸了!!
“啊,我撑不住了,不跟你说了啊……”说时迟那时快,尤特在弹指一瞬间不见了。
“尤特?!”凛凛彻底傻眼了。
天经已全亮,再过不久,经纪人就会去他房间喊他……如果找不到人,必然又会引起骚动,必须从这里离开了……可是,头好痛,心跳得好快,浑身阵冷阵热……祈织趔趄着站起来,顿失所靠的少女当即往冷硬的地板歪去,他赶忙退回去,搀住她倾倒的身躯。
“凛凛桑?”这样都不醒,祈织不免心生不安,将手伸到她的颈动脉上,探到脉搏后,他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单膝跪到地上,想要把她抱起,无奈实在是体力不济,只好转而背起她。若是平时,凛凛的体重根本不会对他造成负担,此时此刻,却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他在楼梯前面顿下脚步,十几阶的高度差带给他强烈的晕眩感,他稳了稳心神,决定一鼓作气走下去——
“祈织哥!!!”
困在水晶手链里的凛凛骇然惊叫,视野在祈织一脚踩空后剧烈地翻滚起来!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两人已从十几阶的楼梯上摔到了铺着黑色地毯的走廊上。凛凛犹未从变故中回过神来,便见一股鲜红,自灰发掩盖的某处,流淌到那张如玉的脸庞上。
祈织趴在那里,像一个摔坏了关节的木偶。他并未即刻昏过去,他还能感觉到,象征着自己生命力的血液,不断从头上的破口里涌出来……原来濒死,就是这么一回事?意识轻飘飘的,恍惚整个人随时都能随风而去。血流得越多,人间的那些纷纷扰扰,也离自己越远。啊……好累,好想就这么……
祈织哥!!!
是……凛凛的声音,从一个既远又近的地方传来,那么无措、那么惊惶。勉力振作最后一丝意志,祈织艰困地支起眼皮,去看那个被他护进怀中的女孩——太好了,她没有受伤,太……好了……
啪!!
少女被衣袖遮蔽的左腕上,发出一声类似玻璃碎裂的脆响,与此同时,一道光芒从那里冲了出来,迅速扎入她的身体里。
…………
……
自己还活着?
恢复意识的刹那,祈织有种很奇异很微妙的感觉。说不出失望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他的命似是比别人硬,三番四次的,都很难死掉的样子。窗外艳阳高照,他的视线从浅蓝色的天空移到插在自己静脉上的针头,顺着针头连接的输血管,他看到一个挂在点滴架上的血袋。
隔壁床上,躺着另一个身影。长长的黑发散满半个枕头,有个少女蜷在被铺里,脖子以下,好似快被白色淹没。蓦地,她在睡眠中翻了个身,动作太大,自己把自己给惊醒了。
“……!”短暂的心悸过后,金眸复又迷糊起来,直到对上一双忧郁的茶眸,金眸眨了眨,又眨了眨,“唔……?”啊!记忆装载完毕,少女一骨碌从床上弹起身,“祈织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凛凛桑,这里……是医院?”
“对,我去叫医生过来——”她掀开被子跳下床,一心急连呼叫铃的存在都忘记,赤着脚便跑出门口,“先生,先生!我哥哥醒了!”
医生还没过来,某人倒是先过来了,一瞧乱跑的某人,俊挺的眉宇登时皱成个疙瘩,“远山凛凛,你跑出来干什么?”
“啊,风斗君,祈织哥他——……哇啊!”不待少女把话讲完,她便被扛起,强制遣送回床上,正想抱怨之时,又被某人用被子卷成一个蚕蛹。
“是不是非要我把你绑起来,你才会乖乖地待着?”霸道偶像居高临下地睥睨道。
绑……?!蚕蛹凛凛顿时涨红了脸,“你在乱讲什么啊!下流!”
“我下流?”听见如此具有挑逗性的论调,风斗一下子色气全开,他捏住那个不知死活的少女的下巴,“好啊,就当我下流咯,日后,我这个下流的哦尼桑对妹妹酱做各种下流的事,你也不要太意外噢?”
吾弟,对着一个蚕蛹发|情,真的好吗?祈织约莫体会到侑介一天到晚嚷嚷的所谓心塞,是怎样一种感觉,而且他的弟弟貌似还忘记了,他也在旁边。这么旁若无人,真的没问题吗?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啊~~~手手脚脚都让被子困住,好抓狂!“你正常点行不行,医生很快就要过来了啦……”
“过来就过来啊,我正好有事请教她。”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用不着紧张,我就问问她早上抽血的时候,是不是顺便把你的羞耻心也抽走了。”
“你说谁没羞耻心?”
“你有么?我怎么觉得你从刚才就一直在勾引我呢?”都被包成这样了,为什么他还是觉得她可爱得不得了呢?她一定是会什么妖术……
“风斗君,”祈织实在听不下去了,“这里是医院,请你注意自己言行。”
“哼~~~?”一点点松开凛凛的下巴,风斗扭过头去,“你醒着呀?醒了就早点出声啊,装死可不是什么好的嗜好呢~”
“要不是风斗君忙着骚扰凛凛桑,也不至于我醒着,你都没注意到吧?”
“祈织‘哥哥’莫非是在怪我顾此失彼?”
“我不敢那么想,我只是认为你最好学会自我约束,以免带给别人困扰。”单手撑住床铺,祈织有些吃力地坐起来。
“自、我、约、束?这话从你嘴巴里出来怎么那么好笑呢?”风斗挑眉轻笑,“再说了,困不困扰不是由你决定的,你觉得是困扰,说不定‘别人’觉得是享受呢。”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那个“别人”也忍不住发表意见了,“其实我也觉得是困扰。”谁会享受啊!搞清楚好不好,大爷你是抖s,她可不是抖m啊喂!
祈织淡淡地瞧了她一眼,目光中不无欣慰。
呃……她也不是故意要帮谁打谁的脸,特别是被祈织那种get到母星小伙伴的电波一扫,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话为妙。
相较之下,风斗的眼神就没那么亲切友好了。
“你到底是谁的人?那种自己殉情还要拉着你垫背的家伙哪里值得你维护了?”
“殉情?”两位当事人异口同声道,一说完不约而同、诧异地望向对方——这误会有点大喔!
“凛凛姐姐!祈织织!”
三人面面相觑之际,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撞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