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慌乱颤抖的嗓音中带着坚定:“若非这样,雄儿的身份怎会被曝光,他又怎会被先皇追杀?”
杨萱听了这些话,只觉心中发冷,像是浸入了寒潭之中。
这个女人心中自始至终只有章家,是了,她是陈朔之女,身上流淌着章家的鲜血。就连那张脸,都能为了能把章雄安全带离东殷,甘愿用药熏黑,她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当初陈朔在战场上被盛周的护国将军斩杀之后,尹书桓的生父尹靖在登基为东殷帝王之时,便猜忌功高震主的章家人。
也是才那时,她的父亲,那个与章家有旧的男人开门收留了章秋露和年幼章雄。可谁能知道,章秋露竟然能在尹靖怀疑章家的时候,一状将杨家窝藏章家余孽的事情禀告给先皇尹靖。
先皇尹靖震怒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将杨家满门抄斩,而她却趁机带着章雄远走他乡。
想到这里,杨萱压下心中的恨意,目光冷冷的盯着秋露,讽刺一笑:“当初,章家之事败露的时候,我……父亲,想过让杨灿顶替章雄的身份代他去死!”
杨萱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紧紧的盯着秋露。
见她猛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己,便冷哼一声:“可是你,为了一个章雄,害了杨家满门。”她凑到秋露面前,目光鄙夷:“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你怎么……不去死!”
秋露怔住,片刻之后忽然狂叫一声,一把推开章雄,疯疯癫癫往远处跑去。
“秋姨!”章雄失声唤道:“快,快,拦住她,别让她伤害自己。”这话落下之后,章雄扭头,目光凉冷的盯着杨萱。
杨萱回望着他,眸中带着报复的快意。
章雄抿了抿唇,转身拔腿朝被侍卫拦下的秋露跑去。见她用手将在外的脸和脖子抓的血痕累累,连忙抬手将她打晕。
这个动作一使劲儿,便扯着他还未愈合的伤口。
章雄脸色一白,吐出一口鲜血。
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让人将昏迷不醒的秋露给抬走。
杨萱站在游廊之下,目光冷静淡漠的看着章雄让人带着秋露离开,良久之后这才收回目光。
却见陆遥拎着酒壶,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
她收回目光,走到陆遥面前,行了一礼:“师兄!”
陆遥神色复杂的望着她,这个师妹,当初是师父在东殷当太医无意见她被宫人欺辱,意外搭救下来的。
对于这个医学极有天分的师妹,师父总是暗地里夸了多少回。
彼时,他从未进宫,一直在外面行医,便对这个师妹有些好奇。
后来有缘再见之时,却是在师父的丧事上。
对于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师妹,陆遥没多大感觉。唯一有的,便是师父临行前让他好好照顾她。
却没想到几年之后再见,却发现她心中竟然藏着滔天的仇恨?
对于这种家事,陆遥不好多说什么。
只能叹了叹气,对杨萱道:“陛下近来的身子需要细细调养,你小心的伺候着。”
杨萱点头称是,陆遥看着她又道:“以后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休要再说。”
杨萱垂着头,神情恭谨:“是!”
见她这样,陆遥也只能叹气:“若你不愿意,便解除婚约罢。”
杨萱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章雄为了她的母亲,点头答应娶她,不过是为了偿还杨家的血债。
可是她要让他们知道,杨家的血债,并不是他们想还就能还的!
卫姝躺了七日,才渐渐能下地了。
在这七日里,尹书桓从不会白天出现在她面前,每每都是入夜之后,等卫姝沉沉睡了过去,他才会小心翼翼的坐在窗前守着卫姝。
尹书桓静静的坐在窗前,低头瞧着她,昏暗的房间内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那苍白精致的下颔,以及那紧紧抿起的唇角。
她似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恶梦?
看着她昏睡中那紧蹙的眉头和不堪一击的容颜,尹书桓只觉心中闪过一丝阴鸷。
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他一生的执念,这一次他绝不放手,除非他死!
沉沉夜色之中,尹书桓在卫姝床头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光开始发亮的时候,他这在起身,走了出去。
门外,吕秀才一直守在门口,见他出来,忙躬着身子上前轻声道:“陛下,侍卫来报,那许瞻孤身一身来到了宫门口。”
尹书桓抬眼,许瞻?
那个从东殷去了西魏,一直守在卫姝身旁的孩子?
他扭头瞧了眼身后紧闭的殿门,片刻之后,轻声道:“让他进来吧。”
或许他来了,卫姝的心情会好一些。
吕秀才连忙领命离开,尹书桓独自在卫姝的殿前站了许久,风吹动着他雪白的衣衫,他眯着眼睛,似乎要透过紧闭的大门瞧见卫姝的睡着的模样。
瞧了许久之后,他忽然翘唇笑了起来,只是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梦中的卫姝,眼前又是一片红色的血海。
她赤足站在海边,腥红的血水随着汹涌的浪头卷起蔓延,咆哮无比的打在她的脚背上。
海的深处,有一抹小小的身影正趴在孤舟之上朝她伸出手。
那是个孩子,小小的孩子,坚定执着的向她伸出手。
卫姝流着泪,脚步缓慢的朝那抹趴在孤舟上的人影走去。
腥红海水之中有着尖锐锋利的刀刃,她每走一步都是撕心裂肺的痛。鲜血淋漓的双足被腥红的海水浸泡,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血?
她的目中只有孤舟之上的那抹小人影,就在她一步一步的走向山顶之时,一片汹涌的海啸瞬间将那孤舟打翻,那小小的身影被卷入了一望无际的血海之中。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幼小的身影被浪潮卷走,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到她不能呼吸的距离。
卫姝歇斯底里的喊出声:“孩子!”
她睁开眼,从噩梦中醒来,趴在床头剧烈的喘着气。
眼前似乎仍然是那片血海,她的孩子被那片海卷到了最深处,那是她无法继续触摸的距离。
她低头,伸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那个孩子,对她而言便是全世界,可是她没将它保护好,梦中的世界是一片坍塌的废墟,就连那海也被废墟淹没在其中。
就在此时,许瞻端着热水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他坐在卫姝床边,伸手将她从扶了起来:“又做噩梦了?”他轻声说话,声音柔和的像是清晨盛开的花朵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