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
在夕阳落下的前夕,两辆卡车停在了一处巨大的沙丘后面,司机站在车下,开始安装车灯护罩,以确保夜间行车不会被远距离发现。
趁着停车的空隙,一行人也开始围在车边利用酒精炉烧水,难得可以吃上一顿有温度的晚餐。
樊珂见宁哲站在沙丘上远眺,端着一杯热水走了过去,发现他正盯着一片沙漠出神,将水杯递了过去:“在看什么呢?”
“稻穗城的方向。”宁哲收回视线,接过了樊珂递来的水杯,坐在了沙丘上:“按照这个速度,明早天亮之前,咱们就可以赶到目的地了。”
“我还从未见到你现在这副模样。”樊珂看着宁哲的侧脸问道:“紧张了?”
“是啊。”宁哲并未回避这个问题:“当着其他人的面,我必须表现出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激励着大家去完成目标,但是我可以鼓励别人,却很难鼓励自己,想要从财阀手里把人抢出来,这件事谈何容易?”
樊珂坐在了宁哲身边:“不想对别人说出来的话,为什么要告诉我?”
“人的情绪总要有一个宣泄口,在外人眼中看来,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应该是跟随地位一起成长的,他们觉得我坐在了现在的这个位置上,就应该有睥睨天下的气势,我不应该表现出担忧、恐惧等负面情绪,但实际上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宁哲看着水杯冒出的热气,对樊珂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你让我有倾诉的欲望,我总觉得跟别人说这些话会被笑话,会被瞧不起,不知道为什么,对你说这些的时候,我会感觉自己的压力受到了缓解,也清楚你不会嘲笑我。”
“你为了自己的朋友,能够义无反顾的做出选择,现在的担忧也只是怕无法将自己的朋友照顾好,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应该被嘲笑的事情。”樊珂转头看着宁哲:“我很佩服你的勇气,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这件事的,但是我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感觉很踏实,你给了我一种特殊的安全感。”
“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一个朋友了。”宁哲看着天空中逐渐明亮起来的星辰,眼睑低垂:“我曾经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叫做苏飞,跟我的关系亦师亦友,我能脱离流民这个圈子,跟他有很大的关系,可是在他遭遇危险的时候,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生命在我面前一点一点的流逝,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不想让这个悲剧重演。”
“会没事的,我们一定会把你的朋友救出来。”樊珂把手搭在了宁哲的肩膀上:“人应该有坚定的信念,我们要避免脆弱,但脆弱并不丢人。”
三十米外,林巡带人安装好车灯护罩,张嘴想要喊宁哲登车,任娇却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看着远处的身影微微摇头:“再等等,半小时后出发,阿哲的情绪也是需要发泄的。”
……
凌晨四点,两辆卡车停在了一望无际的开阔地上。
林巡看了一眼手持定位系统,对宁哲说道:“咱们距离稻穗城还有五十五公里,即将进入稻穗城的军事管控区,为了安全起见,已经不可以开车行进了,十五公里外,有游击队的人会接应咱们,在穿戴外骨骼的情况下,队伍五小时内就可以达到稻穗城。”
宁哲看了一下腕表,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距离吕勐被行刑,还剩下不到四十小时,咱们时间紧迫,大家都动起来,携带武器装备步行前进!”
两台车上的一百多人很快下车,穿着与沙漠一个颜色的披风,消失在了风沙当中。
一小时后,林巡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处流民村,又看了一眼定位终端,放缓了脚步:“咱们到了!”
这种建设在沙漠里的流民村,为了防止风沙的侵袭,都会利用沙土建起两米高的围墙,远远望去,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墓。
“哗啦!”
队伍里枪械上膛的声音响成一片,人群瞬间散开,保持着战斗队形向流民村贴靠,林巡也按着手电,打出了四长一短的信号。
片刻后,流民村那边挑起了一盏油灯,几道身影也迎着夜色走了出来,为首一名中年汉子站在人群前方,沉声道:“众擎易举!”
宁哲等人挺直胸膛:“意志永存!”
中年汉子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向几人问道:“哪位是宁帅?”
宁哲向前站了一步:“是我。”
中年汉子听到宁哲的回应,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敬了一个并不算标准的军礼,声音颤抖的说道:“宁帅!金钦环革命反抗军岭北独立游击纵队参谋长巢兴昌向您报道!”
宁哲回了一个军礼:“巢兴昌,这个名字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自从纵队司令宫壮死后,岭北的事情就一直是你在负责,下面的人也一直在夸赞你的能力,你辛苦了。”
“宁帅过奖了,对于流民而言,这辈子只要能摆脱浑浑噩噩的命运,就算是天大的造化!至于您说的辛苦……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摆脱流民的命运更辛苦的事情呢?”巢兴昌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侧身让开了位置:“里面已经给诸位准备了晚餐,不算丰盛,但起码能暖暖身子,大家请!”
众人所在的这个流民村只是一个伪装,实际上游击纵队的总部,所有村民都是游击队的核心骨干。
因为吕氏对于金钦环的封锁很严重,导致金钦环的物资无法向这边进行运输,所以游击队虽然是一个规模庞大的武装组织,掌管着十万流民,但实际上跟金钦环正规军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甚至连民兵都比不上,游击队员们除了身上有一个虚名,实际上干的依然还是流民的工作,即便是巢兴昌这个游击队的负责人,每天也仍在温饱线上挣扎。
流民村内一个四处漏风的破帐篷里,任娇看着碗里干巴巴的两块烤红薯,还有加在一起不到二十粒米的一碗粥,轻轻蹙起了眉头。
宁哲亲自赶到游击纵队的总部,他们拿出来的一定是最好的食物,如果最丰盛的一餐都是这样,他们平时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也就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