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恐惧的思绪一下子涌上目犍连心头。
可却在土伯玩味且不屑的目光下,一股脑地变作了愤怒的火苗。
土伯的眼神让目犍连想起了死敌天焱子,后者也是从始至终在用这种相似的眼神注视他,一下子令目犍连感到无比的愤怒。
或许,正是要用这种不堪理由才能击碎内心蔓延的恐惧。
没有多余的废话。
仅是一个眼神接触后,目犍连浑身气势骤然拔高,佛陀本相自头顶出现,手掐法决,旋即剑指锋芒遥对土伯。
剑鸣声大作。
立见一缕缕玄阴剑光迸射而出,照彻空间。
阴冷冰寒的剑意不过瞬息便欺近土伯身前。
“哈!”
土伯内运一口阴气,甫一张口道出洪钟大吕似的雄浑音波。
肉眼可见的波圈撞上玄阴剑气,登时叫其分崩离析,余势不止地掼到目犍连身前,直吹得那一身佛光摇曳不休。
“大叫唤境界!”
目犍连瞬间认清了彼此的差距。
唰!
一眨眼,五条幽黑的麻绳犹如蛟龙般张牙舞爪地扑下。
千钧一发之际,目犍连身后的佛陀本相手中现出六彩宝轮,生死审判的宏大意境催发到极致,竟直接将幽都狠狠击退。
一击建功,目犍连当即咬破十指,泛起金黄色泽的精血滚动间落到本相身批的袈裟上,一个个卍字符文在袈裟上显现,旋即大放光明。
他却没注意到。
远处的土伯虎眸微眯,故意放缓了幽都的攻击节奏。
就像是在等待目犍连的法术完成!
但见绘有男女情爱之姿的袈裟忽地燃起黑红色火焰,升腾的瞬间,骤然膨胀扩大,又有一丝丝邪魅诡谲的云气自熊熊火海中演化。
犹如天魔临凡一般,种种妙不可言的幻象犹如云烟般扑向土伯。
“小道!”
也不见土伯如何动作,额前的神眼再次绽出幽蒙蒙的神光。
霎时间,神光犹如一道开天辟地的利剑,瞬间洞穿火海,沿途的幻象真就如云烟般消失一空。
此刻,真正的杀招来袭!
目犍连染血的手指不断掐诀,身后的佛陀本相几乎有与他融为一体的趋势,善目慈眉倏地显出浓郁深沉的恶色,拿起宝轮朝土伯摄去!
六道宝轮似缓实急地在半空中划过,溢出的华彩愈发炽盛,地狱界、饿鬼界、畜生界、阿修罗界、天界、人界,剧烈的空间波动席卷而出。
“哎~”
清晰可闻的叹息声自土伯嘴里发出。
“你明不明白什么叫做大叫唤!”
除去杨官那个西贝货,真正的大叫唤经历雷劫后,心灵如一。土伯原以为这秃驴会使出颇为有趣的手段来,却没想到如此上不得台面。
任凭六道宝轮如何催发威能,土伯亦如高山一般巍然不动。
狂风又岂能吹动高山分毫。
唰!
土伯粗壮的手掌忽地染上一抹血污,化不开的粘稠血色在掌间蠕动,当即朝六道宝轮抓去。
目犍连眼见于此,立知不妙,作势就要唤回宝轮。
不料想土伯的手掌如跨越空间一般,轻轻一探,便将六道宝轮抓在掌心。
“——嗡”
宝轮嗡鸣震动,手掌边缘的透明涟漪摇晃不休,却犹如海浪撞击礁石般显得太过孱弱无力。
掌间荡漾的血污像是闻到了腥味的鲨鱼,沁入六道宝轮。
但见溢出华彩的宝轮竟在血污下迅速浑浊生锈,法器自身的气机顿时萎靡不振,很快在土伯的神通下沦为废铁。
法器受损,宿主又岂能安然无恙。
“哇——”
目犍连太阳穴上的青筋猛地一跳动,连忙运功想要将反噬强行压下去。眼珠却是倏然颤了颤,一大口精血被呕了出来,肥胖的身躯摇晃间站稳,面如金纸。
鲜血沿着肚皮落下,几乎将目犍连染成一具血人。
六道宝轮乃是他花费大量心血祭炼的法器,立意极高。若是日后目犍连突破境界,法器说不得也有契机可以变成法宝。
然而曾经的野望和期盼,亦如宝轮上的最后一点余晖彻底熄灭。
土伯将手里的宝轮随意一丢,虎眸盯着目犍连,渐渐露出一丝狞笑:“修得哪门子的佛法,不伦不类,让我锤烂你这假佛的金身!”
单是假佛这两个字,当即让目犍连眼珠布满血丝,他猛地一抬头。
恐怖阴影遮面盖下。
土伯作出弓臂挥拳的姿势,庞然的血色旋涡已将目犍连卷入。单纯由肉体力量引起的劲风就已让目犍连感到刺骨惊悚。
“嗬!”
目犍连目眦欲裂,鼻窍淌出一簇火苗,竟将浑身血液点燃,金赤色的火焰瞬间升腾而起,噼里啪啦地朝身前的土伯烧去。
南天佛法·金刚佛火!
电光火石间,立见五条幽都绽出神光,嗖得一下窜上高空,强大无匹的封禁之力盖压而下,直叫金火登时熄灭无踪。
“砰——”
偌大的拳骨狠狠映在目犍连的脸上。沛然巨力使他的脸皮疯狂震颤,那一双眼珠里方方升起惊愕,旋即扭曲凹陷,直接被打飞出去。
跟刚才的护身法罩一样……
倒飞而出的目犍连面部五官全毁,心里却是立即联想到方才的一幕,结合金刚佛火的突然熄灭,哪还不知道那几根幽黑麻绳有诡异!
可是,再次倾覆而下的恐怖黑影让目犍连无暇思考破解之法。
唯有竭尽所能地反抗!
目犍连强催心念,直直一掌拍出,佛陀本相几有成怒目金刚之势,掐诀捏印,双掌猛地拍向土伯。
南天佛法·六道佛印
佛陀本相泛起金光的十指泛起空间涟漪,莫大的吸力喷薄而出。
然而面对幽都的强势封禁,目犍连刚刚发起的攻势在瞬间变得犹如风中残烛,没有一丁点的威胁。
于是,土伯朴实无华的一拳,摧枯拉朽地轰碎佛陀本相,包裹血污气流的拳锋如同出膛的炮弹映在了目犍连的腹部。
立闻啪地一声脆响,犹如气球爆炸一般。
难以忍受的剧痛在刹那间千百次地拉扯目犍连的神经,使他不由自主地张开血肉模糊的嘴巴发出一记无声的哀嚎。
本相在眼前变作碎片掉落,目犍连腹部爆出偌大的豁口,伤势过重的他已然抵挡不住幽都的镇压,感知不到体内一点力量。
土伯的法宝【幽都】强悍非常且毫不讲理,禁神通术法、阴阳五行、禁血气法力。
除非与李馗一样具有嫁梦神通这般特殊的本领,要不然就如同目犍连一般,面对土伯这种对手,颇有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意味。
顷刻,死亡绝望的阴影笼罩目犍连身心。
实力差距太大了!
危机逼命之刻,目犍连心中闪过一丝决然。
既然没有力量去施展神通法术,那就用仅剩的残躯来完成进攻。
蓦地,目犍连的血肉精血乃至于魂魄都在疯狂燃烧,从而换取突破幽都封禁的力量!
自爆!!
“砰——”地一声巨响。
须臾后,土伯蒲扇大的手掌扇走面前腾起的火焰,不由摸着下巴道:“没想到这家伙竟还有几分血性,宁肯魂飞魄散也不求饶。”
随即,他看向登天梯阵眼,扬起大大的笑容:“这回稳了!”
盘踞顶空结阵的五条幽都直直落下,犹如蟒蛇般重新缠绕在土伯强壮的拳臂上。而腰间的主绳却是从始至终未曾解落。
“有段时间没动手了,威风还是不减当年呀。说起来,回头要不要再找找李馗练一练。”土伯瞥了眼地上的六道宝轮,抬手一招摄入掌心,语气却忽然有点犯难:“不过他的嫁梦神通着实不好克制。”
李馗的嫁梦神通已然达到可以改变现实的地步,只要编织一层梦境覆盖全身,幽都的封禁效果就会被极大削弱。
当初在云梦河鬼蜮交手时,李馗就曾用过这种法子破解掉幽都。
“算了,回头再说吧。”
土伯心想着,虎眸看向手中的法器打量一二。“虽然被污了灵性,但铸造的材料颇为考究,且还是个无主之物,拿回司里说不得还能卖个好价钱。”
但见六道宝轮上的血污肉眼可见地消退。
土伯正打算收起来法器,余光倏地瞥见宝轮上竟闪过一抹晦暗的光泽,当即愣在原地,一双虎眼直勾勾盯着宝轮。
倏忽。
“好你个死秃驴竟用计诈死。”土伯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六道宝轮与目犍连性命相连,要是后者死了,法器自然成了无主之物,可见刚才宝轮竟突然泛起微妙反应,也即是说——
目犍连没死!
土伯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会,指腹突地跃出碧玉蝴蝶。
正是打算跟李馗联系一下。
毕竟目犍连逃跑,很难保证他不会跟冯夷通风报信,到时候引起的连锁反应很有可能毁了李馗整个布局!
“李馗,我有要事跟你说……”
与此同时。
埋尸谷边缘一角。
寂静的小土包陡然顶出一只手。
满是肮痕的手掌在空中胡乱抓了几下,旋即五指死死抠住泥土,费劲地将整副瘦削的身躯从泥土里拔出来。
“呼,呼,呼——”
目犍连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胸膛风箱似的拼命鼓动。
死亡绝望的阴影尚未从心头散去,燃烧魂魄加上自爆袭来的剧痛仍在啃食着神经,让他的脑袋一下子头疼欲裂。
过了一会儿。
目犍连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
以他谨小慎微的性格,就算一直在舔冯夷,以求能够得到前者的庇佑,但以目前严峻的形式又岂会不给自己留下后路。
金蝉脱壳!
留有全部记忆的真灵在新的躯壳上复生!
呼~
一阵阴风猛地刮了过来,竟让目犍连感到一阵严重不适,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竟是连绵起伏的小土坡,直接呆愣在原地。
“我怎么会在埋尸谷。”
目犍连脸上的神情一下子扭曲崩溃,掺杂着显目的不可置信与荒诞。“不对,我不应该还在三淮水寨的呀!”
这不符合他设计好的路线呀。
旋即,他好似意识到什么,抬起双手放至眼前。
在目犍连眼中,呈现出的是一双苍白而略显僵硬的手臂,紫黑色的血管裸露在肌肤之上。
这是一具死尸!
自己竟然在一具死尸的体内苏醒过来?!
本就虚弱至极的目犍连骤感头晕目眩,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他可以拿性命担保这绝对不是自己提前安排好的躯壳。
也就是说……
有其他人提前在他安排好的后路上动了手脚。
一念至此,目犍连却是着急忙慌地从土坡上爬起来,作势要逃。
呼!
目犍连的身前突地涨出一团赤火,二话不说将前者吞没。
紧接着,烈焰摇曳中熄灭。
……
……
砰地一记闷响。
目犍连狠狠砸到了地上。
因为是死人之躯,此举倒是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疼痛,只不过从心底蔓延出的恐慌与不安却如火似的煎熬内心。
目犍连转动眼珠,巡视周遭的环境。
深邃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当他扭过身子却恰好见到远处的一抹微弱亮光,连忙手脚并用上前一点好看个清楚。
可真当目犍连看清楚光源时,不可置信的神态再一次侵彻他的面部。
九重法阵。
光源的真面目居然是登天梯的阵眼!
那也就是说……
“爬得不错,挺像个狗的。”
目犍连的身前突地响起一道声音。
这个声音很熟悉,熟悉到目犍连死都不会忘记,他脸上的神情骤然僵住,转瞬变得阴沉如水,视线一点点往上移。
战靴;高大的身躯;一头仿佛燃着火焰的赤色长发,带着戏谑笑意的脸庞也在这时闯入视野。
“天焱子!!”目犍连咬牙切齿地说道。
“对了,差点忘了,你本来就是一条野狗。”
天焱子一拍手掌,故作恍然道:“丧家之犬嘛。”
“天焱子,你是什么意思!”
目犍连拳头紧紧握在一块,直视天焱子的双眼,厉声喝道:“眼下如此危急的关头,你竟然对我下手,要是让灵源公知道此事,岂能饶了你!”
闻听此言,天焱子唇边的笑容越扬越高:“目犍连呀,目犍连,死到临头还不忘扯虎皮做大旗,说明你害怕了呀!”
目犍连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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