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四年十一月初六日,沈阳城内狂风骤雨,浑河河水暴涨至广积门。
大正宫外雷声若潮,乌云笼罩皇城,一道道闪电刻满天幕,将黑夜变成白昼。
日暮时分,武定皇帝高坐在龙椅之上,目光徐徐扫视大殿四周。大祭司佛朗西斯科,大内总管东方祝侍立左右,裴大虎林宇等人持刀护卫。
鲸鱼烛火掩映的大殿上,乌泱泱站了一大片人,来自大齐各省、府封疆大吏们,分成了文武两队。
刘招孙在人群中,看到了很多以前熟悉的身影:
山东巡抚陈新、河南巡抚葛业文,湖广巡抚黄德论、锦州知府朱鼎文,顺义王朱由校,第二兵团主官邓长雄,第三兵团戚金,第四兵团秦建勋,第五兵团蒲刚·····王增斌、金应河、郑一石、赵率教、忠贞侯布木布泰、刘月儿、杨通······甚至连远在海外的吴阿衡吕德民也赶回来了。
朝鲜国王之子李淏,靖安侯郑芝龙,这两个被亲属抛弃的人质,今日被带到大正宫,破例旁听这场帝国最高规格的议事。
一群文官从白天吵到夜晚,不知疲倦的向太上皇进谏,提出各种他们认为适宜的国策,然后被同僚或者太上皇否定。
本次议事的主题,是对《齐朝田亩制度》进行修改完善,以及对恢复私产,恢复科考的讨论,此外,还有对农会、商会、工坊、学堂的改革·····
帝国疆域辽阔,截止太初四年十月,大齐疆土南至江淮,北至库页岛(可能已扩张至白令海峡),东抵朝鲜,西与陕西接壤,除此之外,蒙古大部也归大齐统治。
在这片辽阔的疆域上,共有十个行省,七十多州、府,单是巡抚知府就有上百人,加上各地商会、工坊主官,这次一共来两百多位官吏。
首辅康应乾提前告知众人,在见到太上皇后,必须要对齐朝田亩制度和私产制等进行谏言,所有人对大齐新政,无论支持还是反对,都必须在大殿之上表明自己态度。
其实,不用康首辅鼓动,关内官员们也会滔滔不绝说个没完,他们很多人都憋了一肚子火,这些年来,帝国委任他们,在各省各府推行新政,推行田亩制度,政策执行可谓是举步维艰。
几位上了年龄的老知府形容:
“娘希匹,(新政)比当年张太岳清丈田亩还要麻烦!”
当然,更多的人只是心里骂两句,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没人傻到公开挑战朝廷权威。
这些对朝廷法令心怀不满,阳奉阴违的地方主官们,当他们听到说新任首辅要召集天下官员商议国事,便立即马不停蹄朝沈阳赶来。
这场关于帝国制度走向的话题,从一开始便争论的热火朝天。
约有三成的地方主官和商会掌柜、司长,强烈要求进行全方位改革:建议立即废除大齐现有的田亩制度,将所有田地按照土地肥沃贫瘠程度,重新分配给百姓,恢复土地租赁,保护百姓私产·······
这些官员的主张和康应乾在太上皇面前提出的上策,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当然,官员们主张要更夸张一些,太上皇未必肯接受。
约有三成官吏坚决反对任何改革,他们主张维持现状,必要的话,还要对大齐田亩制度以及废除私产的规定,进一步强化,严厉打击各种黑市交易和走私活动,必要的话,可以动用驻守附近的兵团。太上皇对这样的的主张同样不能接受,剩余的四成则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选择看风头,谁赢他们就帮谁。
群臣提出各种谏言,涵盖土地、私产、科举,军队,外交,贸易各个层面。
负责记录议事过程的司礼监小太监们,单是记录百官谏言的宣纸,都写了两千多页。
可见这场话题讨论的繁杂程度,丝毫不亚于一场大规模的军事战争。
这两几天下来,饶是太上皇这般精力充沛的半神,在这样轮番轰炸下,连续三天从清晨听到日暮,耳边一直吵吵嚷嚷,也觉得开始昏昏欲睡了。
往日平静的大正宫影影绰绰,那些精力充沛的官员们,还没有退下休息的意思。
毕竟,还有些多人是第一次见到太上皇,第一次见到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皇帝。
此刻,刘招孙拄着下巴,头脑昏沉的周围继续吵嚷。
平心而论,他对这场改革(或者说是倒退)没有抱太大希望,因为会有不同利益集团之间的斗争,这场改革注定血流成河,哪怕到现在为止还是一派祥和图景。
这两天来,外地大臣们向太上皇进谏的各种奏疏,向太上皇要钱要粮要火器,都被刘招孙一口拒绝。
到现在为止,太上皇还没松口,他害怕一旦松开条口子,更多的“乞讨”便会蜂拥而至。
后面发生的事,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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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康应乾坐在皇帝龙椅旁边的位置,距离刘招孙最近,显示着老康不可取代的重要作用。
坐在康应乾下首位置的,还有王化贞、杨鹤、卢象升、黄公辅、堵胤锡、侯询等人。
这些便是新一届大齐内阁成员,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原先以孙传庭马士英为核心的内阁集团,已被彻底清除出帝国权力最高层。
前任内阁中,很多人不幸成了帝国试错成本,成了名副其实的替罪羊——武定皇帝对这些替罪羊颇为宽厚,甚至没有下令诛杀一人,只是将他们远远流放,将他们的家人都保护了起来······
康应乾六七十岁的人,这会儿却显得格外精神。
俗话说,权力是最好的春药,这句话用在老康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三天下来,康应乾帮着太上皇扛住了无数次群臣的“攻击”——所谓攻击指的群臣的建议,一些地方主官的建议实在太过离谱,无疑是一种可耻的攻击——康应乾现在还是精神抖擞,一双小眼睛滴溜溜注视四周,一遍又一遍望向他的内阁同僚们,不知是为了炫耀还是提醒大家格外注意。
不知道老康今晚有没有服用祖传秘药金刚散,所以才这么精神。
“陛下,陛下?”志得意满的康应乾,忽瞥见龙椅之上的太上皇正在打盹儿,轻轻叫道:
“太上皇,”
小声喊了几遍,刘招孙仍旧一动不动,接着,传来低沉的鼾声。
群臣距离较远,不可能听到太上皇的鼾声。
康应乾一脸尴尬,对他的内阁成员们挥了挥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不妨不妨。可能是太上皇昨夜劳累了······”
康应乾一语双关道,他习惯性在袖中搜索,准备来一颗,好让太上皇不再困倦。
就在这时,殿下传来振聋发聩的高呼:
“陛下!当断则断!不可再犹豫了!立即诏令,恢复科考,距离明春会试还有半年,士子们也好提前准备。臣恳请······”
康应乾朝那边瞟了一眼,正是山东巡抚陈新,老康嘟噜一句,随即挺直腰杆。
山东巡抚陈新,在太上皇面前喋喋不休的兜售他的恢复科考计划。
陈新巡抚山东五年,橘生淮南,此刻俨然孔圣人子弟自居,他最想恢复的,便是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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