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祝夜访临清守将蒲刚的前十日,督师刘宗周便率北伐军由南直隶丰县北上,缓缓进入了山东境内。
北伐军过鱼台、嘉祥,再向西折入汶上、东昌,直到七月二十日,才缓缓抵达高唐州,出现在临清城背后,截断了守军往东北方渡海逃走的退路。
几乎与此同时,河南平西副将马洪起率三万人马从临漳北上,渡漳河,进入山东,由冠县北上,过卫河、清河,于七月十六日占据清河县,挡住了临清守军西逃的道路。
马洪起本是河南东南部最大的豪强,泰昌年间,他和自己的四兄弟控制了位于河南汝宁府的盐井,走私私盐获利百万,后来通过与陕西流贼结盟,他又将势力扩充到了豫北。弘光皇帝登基后,为收揽人心,皇帝大肆滥封爵位,马洪起顺利被任命为副将职衔,京师大爆炸后,马洪起判断这是个扩充自己实力的绝好机会,于是他积极请战,主动向驻守扬州的刘宗周请求夹击临清。
南明军队沿途拖拖拉拉,走走停停,行军速度堪与鸭绿江畔的朝鲜王军媲美。
虽是王师,然而北伐军也秉承了我大明鸡鸣狗盗、杀良冒功的陋习,尤其在那些远离州县府城的荒野乡村,烧杀掳掠更是常态。
刘宗周身为晚明大儒,秉承横渠先生那“为天地立心”的悲悯之心,平日里责骂家中奴仆都要惭愧半天,然而对这些南直隶招来的丘八却无可奈何。
这些临时招募的兵士,尤其淮扬一带的新兵,个个骄横难治,若是把他们逼急了,难保不发生一场兵变。
他只能暗暗下定决心,等这次北伐归来,一定要好好整肃军纪,练就一支媲美戚家军的强军。
武定元年七月二十一日,在北伐军抵达临清州城后的第二天,马红起还没来得及向刘督师通知一声,便提前向临清州城发起进攻。
这位河南豪强的心思非常简单,他要乘着北直隶一团乱麻,尽可能多的攻城略地,把他的势力从河南北边扩张到山东,刘招孙前些年成功的经历,大大刺激了这些地方豪强,这年头,重要手里有兵,一切皆有可能。
临清州城东北五里,郑家口镇。
连绵不绝的营帐像洪水般,把这个鲁西北小镇填的满满当当,乱糟糟的帐篷扎得到处都是,从外面根本看不出任何排兵布阵的章法。
一队队身着绸缎的民夫在小镇边缘的空地上生火做饭,营地上很快飘起一缕缕青烟,不时有三五成群的披甲战兵进出营门,怀里抱着一堆堆的绫罗绸缎和珠宝首饰,入夜后很久营帐还是喧嚣不止,像是赶集的闹市,偶尔能听到女人们的尖叫声。
傍晚时分,王师惠顾了这座距离临清州城最近的富庶小镇,据说这个镇子曾经接收过伪齐败军的伤兵,虽然对方给了老百姓银子。
无论如何,这种公然助敌的行为必须得到严惩,而且王师抵达时,据说镇上还有齐军余孽活动,不等刘宗周下令,几个当地青皮无赖便领着这群骄兵悍将们冲进镇上,挨家挨户搜查,发现与齐军勾结证据——一块甲叶或者主人发出的疑似辽东的口音——便对其进行烧杀抢掠。
郑家口临近运河,这里虽比不上临清州城,然而却是商户林立,颇为富庶。
在王师抢劫珠宝绸缎时,十几个不知死活的刁民试图抵抗,很快被乱刀砍死。
现在,这些死不瞑目的脑袋就挂在营门口示众。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等到他们攻破临清州城,眼前这些刁民首级便会和临清城中齐军残部的脑袋一起,被用石灰硝好,快马送到南京兵部衙门,当做王师平定暴齐的战功,最后以一颗脑袋十两银子的悬赏,分发给王师将领们。
郑家口镇几十名没来得及逃走的女人,也被王师劫掠到了大营,现在正在供几位将官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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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烛火下,蕺山先生展开一卷泛黄的《中庸》,细细研读,不去理会帐外那女人的叫声。
“《大学》之道,一言以蔽之,曰慎独而已矣。《大学》言慎独,《中庸》亦言慎独。慎独之外,别无学也。”
刘宗周在出任内阁首辅,北伐督师之前,一直在绍兴府山阴讲学,因讲学于山阴蕺山,所以有人称他为蕺山先生,简单来说,刘督师的另一层身份是思想家。
蕺山先生认为:“君子之学,慎独而已矣”,“学问吃紧工夫,全在慎独,人能慎独,便为天地间完人。”
“独”即是本心,即是良知,是人具有的一种主观道德能力。
不得不说,这种观点与张载的横渠三句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对指导读书人行为,具有很大意义。
比如现在,当自己麾下王师中那些骄兵悍将们胡作非为时,蕺山先生只需慎独,不需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