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茹?器灵瑶冰?
刘粲然心中默念这两个无比陌生的名字,耳畔回忆起冯既明述说的那些从未听过的故事,他原本以为冯既明很少与门内其他修士交际,更不会去打探那些有关凌飞度的前尘旧事,不料,冯既明知道的事情,远比自己多。
我竟然如此失察,就如同门内那些自己看轻的不明来路的客卿一样。
周静茹,凌飞度心中的初恋,完美的旧爱?
那师妹慕芊雪,又算得了什么,一个自愿俯首,期待有一天放弃掌门之位让与夫君,同奔大道,共享宗门的傻女人?她在凌飞度心中的地位,又如何呢?他刘粲然不知道,毕竟慕芊雪从来不曾与他这个师兄坐而论道,诉说衷肠,那与她的性格格格不入,更超脱了他刘粲然心中的礼数底线,事实上,除却偶尔曾在师妹初入师门时,在梦中偶尔与其相见外,刘粲然自问对于师妹慕芊雪,并无半点一亲芳泽之心。
并不是她太冷,也不是她不美,而是他不愿,那朵冰清玉洁的花朵,只适合远观欣赏,不适合藏在家中,何况,她与那凌飞度,早就有婚约在身。
呼——
一个好消息便是那周静茹已经身陨,并且这个结果与师妹,也就是掌门慕芊雪有些关联,故此,凌飞度其实别无选择,两人婚期临近,便是明证,但冯既明说了一个坏消息,那便是古传福最近曾经去过一次“冰裂幽谷”,而那正是周静茹尸身冰封的所在,这个线索与其他语焉不详的传闻不同,是冯既明亲自跟踪并证实的。
冯既明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为什么要这么坦诚的告知自己,现在已经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刘粲然从中嗅到了浓浓的阴谋味道。更重要的是,冯既明提及了一个具有千年以上寿元的器灵瑶冰。
“她愿意跟在凌飞度身边,不会有什么好心,我以我的修为作保。”刘粲然清楚的记起冯既明的那句笃定但又听起来甚是奇怪的话。
冯既明和那器灵,能有什么矛盾?要知道,两人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刘粲然既疑惑又好奇,不过现在可不是探查这些秘密的时候,他只是担心,自己和慕芊雪商议的手段,能否让其避免这些危局之中蕴藏的风险。
这一切,可能还要看掌门的造化了,另者,还有那位浅山宗掌门江枫的本事。而自己现在能做的,恐怕只有回到自己的家族封地“小石城”,去等一个自己无法改变的结果。
不,我必须得做点什么。
或者说,如果出现最坏的结果,我应该提前做点什么,当然,如果真的是最坏,慕芊雪身陨幻境之中,那提前做什么都毫无意义,但是,如果侥幸逃出升天又受了重伤的话,那自己早些筹备,还是有些用处的。
思及此处,他灵光一转,弃了重返若离城,暗中观察凌飞度的想法,调转方向,直奔宗门所在地霜居城而去,趁着自己内门长老的职权还未有限制,他打算先行筹备一些资源,以备不时之需。
…………
若离城。
凌飞度在屋内逡巡数次,心中甚是不宁。这是一间空旷得有些寂寥的房间,除却在屋角布置的一处阵法正在全力远转之外,别无它物。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此,事实上,他最近已经暗中来过此地三次,并有所筹划,但直到太上长老凌之云最终介入之后,这里的事情才有了不小的进展,当然,他不得不违心的答应了太上长老的要求,在今年年底大婚之后,逐渐接手御风宗掌门之位。
“不论那两个蠢女人合二为一后,结果如何,你都应该遵守你的诺言。你应该清楚明白你的姓氏,究竟代表着什么。”
耳畔响起凌之云对自己的无情训斥,说句实话,他不喜欢别人评说自己的女人蠢,不论是阿茹,还是慕芊雪,虽然前者天真幼稚,后者不解风情,但太上长老凌之云的修为摆在那里,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如果不是他凌飞度乃是凌家这一辈中唯一的男丁,或许这句话他连听到的资格都没有。
九幽铭心尺!
凌飞度手中多了一件五尺来长的法器,准确的说,这是一件法宝,太上长老在登临伪天级之前祭炼的一件重宝,虽然眼下对其已经无用,但其功用,并不是凌飞度简单找几件法器就能替代的。
此物,乃是今日他所做事情的关键。只有凭借凌之云祭炼在此法器上的威能,方可强行破除“千幻境”的限制,并锁定早已做好标记的古传福,而器灵“瑶冰”正与自己这位忠心的手下在一起,两者借助这“九幽铭心尺”的余威,加上之前准备的种种手段,以及随身携带的阿茹冰封的尸身,完成之前将阿茹与慕芊雪灵魂身体“合二为一”的计划。
只有这样,阿茹才能借慕芊雪被净化的残魂苏醒,虽然会混杂慕芊雪的些许记忆,甚至有可能会被反客为主,但那也是自己喜爱的阿茹,不是么?
凌飞度之所以纠结,并不是时辰未到,事实上,凌之云早就传递过来了可以动手的信号,此刻,他手中的传讯玉符上,明润的光泽已经快要褪尽,正是良机将逝的信号。
他有些犹豫,心中纠结郁郁难消,萌生“合二为一”的念头并不难,做出计划也并不繁杂,但真正要做决定时,是如此的艰难。
慕芊雪并非没有错,但错应不致死。
凌飞度清晰的了解慕芊雪对自己的爱,那是一种触感冷淡,不善表达,但实则内心炙热的情愫,长辈的婚约将两人彼此拉近,御风宗的宿命又将两人紧紧捆缚在一处,他知道那种爱并无杂念,毫无附加条件,也知道对方可以为自己割舍,不论是多么贵重的东西,甚至包括这片御风宗之地。
但应该不包括生命。
呼……
凌飞度再度喟叹一声,与阿茹的过往重新映入眼帘之中,那白衣胜雪的冰冷倩影倏忽间便被抹去,那些暖心的记忆,相互端详的时刻,每每滋润心田,让他呼吸间都有无比舒畅的感觉,仿若在早春清晨,徜徉于初开花田的那种清爽和安宁。
阿茹……
虽然短暂,但却悠长,虽然单薄,但却铭心,在那修炼的苦涩岁月之中,那是多么一段难以割舍,值得珍藏终生的记忆,可惜的是,一切都被破坏,都被雪藏,而慕芊雪,也是毁掉这段美好记忆的一员,虽然只需简单调查,便知道她也并非自愿。
然而我并不愿委曲求全,活在当下,器灵瑶冰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世间并无真正的完美,但追求完美的心,一刻也不应该安歇。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
眼前的景象陡然崩坏,凌飞度双目光芒内敛,扔掉手中即将褪色的玉符,将那“九幽铭心尺”抛入屋角的阵法之中,那法器之上顿时迸发出夺目的华光,阵脚的近百枚三阶灵石,内藏灵能顷刻间便被吸纳一空,投入到那愈发急切的阵眼之中。
嘶——
凌飞度只听得一声在隔音符压制下的低吟铮鸣,那“九幽铭心尺”,便连同已被破坏崩溃的阵法,消散不见,只留下一地尘埃。一瞬间,他感觉到喉咙之中仿若被乱麻塞满了一般,疼痛难消,只得颓然坐在地上。
已经没有退路了么?不过,这是个全新的开始,不是么,他兀自苦笑道。
…………
千幻境,烈风呼啸的冰原。
此间几乎无法顺利探索,除非拼的一身灵力,不计损耗。不过这对于古传福来讲并不重要,因为他本就不为幻境中的收益而来。他的左近,一只半人高的骨盾正立在那里,相比最早古传福所见时,又大了许多。造型狰狞的骨盾中心处,有一道裂开的缝隙,紫黑色的漩涡兀自旋转,似乎正在探测着什么,而在他的身后,冰冷的青铜棺椁之中,一名面色温润的女子正躺在那里,仿若睡熟了一般,只不过,古传福知道她已经死去好久。
呼——
古传福心中喟叹一声,不再去琢磨此行是否真的有价值,他只需要认定的是,如果凌少能因为此事顺利,彻底放下心中执念,以他的资质和背景,修为上便可一飞冲天,到时候,不论是对于凌家,还是御风宗而言,都是一件极好的事。
眼角余光瞥见那紫黑色的漩涡,心中的不满情绪如野草般滋生,想想,要不是这器灵“瑶冰”多嘴,蛊惑了凌少,或许凌少早就放弃了那份沉眠已久,早该放弃的眷恋,一心扑在宗门和修炼上,更不至于拖到今日,还有这番折腾。
“你对我不满?”古传福听到那漩涡之中,传来一声询问。
“哼!”古传福只是鼻翼耸动,并未多说。
“对我不满的人很多,你算老几?”
嗯?古传福登时便站不住了,他侧目凝望,那紫黑漩涡之中多了些许电芒,“注意你的身份,瑶冰,你只是一枚寄生在法器上的器灵,而我……”
“而你只是一个奴才。”
“你!”古传福上前,手中灵力绽放,他打算给这不知为何冒犯自己的器灵一个合适的惩戒,这在平日里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在凌少面前,这“瑶冰”时刻保持着一副智者形象,如今,是真正暴露了本性了么?
“嘻嘻嘻,被轻易激怒了呢!没有我,你怎么完成凌少的交代?”
器灵“瑶冰”的尖锐笑声从那漩涡之中传来,听起来是如此的轻狂傲慢,刺耳难消,但最后几个字却让古传福蓦然燃起的怒火消散了大半,已经迈出的身形顿在原地,她说的没错,倘若没有这器灵相助,自己确实不知道这融合仪式,到底应该从何入手,何况,那仪式的大半内容,都已经在这骨盾之中暗暗铭刻,时刻准备激发,倘若因为自己一时暴躁,毁掉了这骨盾,只会让所有准备前功尽弃。
“切!”
古传福是见得世面的人,只用一个简单念头便安稳了心神,心道待到一切了结,这器灵也便没什么大用了,最多也不过是一个“有功之人”的身份而已,自己又何必介怀呢,凌少身边,左右也不过是多了一张乱说的嘴罢了。
“古老头,准备吧,凌之云的法器飞来了!”
器灵的话音未落,耳畔呼啸的风声戛然而止,整座幻境,便仿若被无形的巨力撼动一般,疯狂的震颤扭动起来,天空中那被冰冷气息遮蔽的红月之上,无数的黑色花纹,不知道从何处聚来,扭曲着,逸散着,仿若猝然凝结的乌云,将那红月半数遮罩起来,而在它的左近,一道灰蒙的漩涡,正快速生成,还未等它幻化成其他形状,一件裹在耀眼红光中的未名物事,便从中钻了近来,在不知多么高远的空中只是停留片刻,便被无数的黑气萦绕,似乎失了劲力,更不明方向。
没错,就是此物!
古传福双股战战,他能体味到那法器上裹挟的无上威能,正是太上长老凌之云的气息,那种上位者的威压不会有错,他旋即侧移数步,袖中甩脱数枚早已备好的灵符,打在那冰冷的青铜棺椁之上,那棺椁陡然溃散崩解,周静茹那仿若熟睡的尸身,旋即被无数冰气笼罩,稳稳托在半空之中,向那骨盾挪移而去。
“还等什么!”见那骨盾上并未有光芒闪现,古传福怒吼道。
“急什么,老匹夫!”
器灵“瑶冰”毫无礼貌的回应道,但这并不妨碍骨盾之上,密密匝匝的紫色花纹,沿着中心的漩涡,急速舒张,快速织就一副繁复的阵法,在那阵法纵横交错的节点上,颗颗各色光芒的灵石猝然亮起,将那阵法瞬间激活,连同那半人高的骨盾一同飞起,快速挪移到周静茹的身体之下。
繁复的阵法,仿佛一副早已备好的渔网一般,从那骨盾之上骤然脱离,兜在周静茹被雪色丝绢缠绕的背部,倏忽间便融入其中,须臾之后,周静茹的身体之上,千缕灵气萦绕,纷纷寻找着可能的缝隙,试图钻入其中。
周静茹的身体因而动了,仿若有了临时固化的生命一般,不过她的双眼仍然紧锁,古传福见此情况,手中多了一盏明灯样的灰白法器,这也是唯一需要他亲力亲为的事,为那飞来的法器,“九幽铭心尺”,与这被激活的周静茹,引导一个融合的节点。
他心中对器灵“瑶冰”半点信赖也无,但他毫无办法,于是,这便是他争取过来的唯一可能的安全保障。
那盏明灯样的法器,漂浮在半空中,远空之中那被黑气萦绕,不知路途的法器“九幽铭心尺”,便立即锁定了此间,在空中急速坠落,奋力一划,便打开了一道狭长欲闭的门,与此同时,那法器一阵激荡,甩脱了周身一直萦绕挥之不去的黑气,放射出一道锐利无匹的红光,打在周静茹的身体之上,那周静茹便如电芒般,飞进了那狭长的传送门之中。
古传福,嵌着“瑶冰”的骨盾,便连同那“九幽铭心尺”,一同跃身尾随飞入其中,随后,便听得附近一阵不甘的噼啪作响,登时抹掉了那被撕裂的痕迹。
…………
另一处幻境。
慕芊雪刚刚弃了小舟上岸,轻展那被润湿一角的白裙,思忖着是否要浪费一点时间处理,便无名的感到心中涌来一阵疯狂的悸动。
她抬头望向空中那无处不在,紧紧跟随的红月,那红月之上,灰蒙翻涌,正是不详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