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只是因为私心,为了全了儿子的心思,才装聋作哑的。
顾父过来,却是让顾大伯慢慢的定心,手缓缓的垂了下来。
“也许你说的对,我是自私的。”为夫失败,为父失败,为官不正,他可不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玩意?
顾大伯的眼神渐渐清明,缓缓的走到张姨娘跟前,“可是张氏,我对你,却是最好的。”
他承认自己不懂得爱,只瞧着顾父与顾母,相敬如宾,便想着那便是爱。
便想着,该如何对张氏,才能让张氏开怀。
手慢慢的放在张氏的脖子上,眼里闪着泪光,“我,对你是极好的。”
一遍遍的反复,一遍遍的说给张氏听,说给自个听。
他不觉得对张氏有什么错,这个事间的男子皆是如此,没有人告诉他,该如何去爱。
除了顾父,可顾父这般的人,这世上也只这么一个啊。
手慢慢的收紧,眼泪到底从眼角滑落,“我总比世间其他男儿,好的。”
张氏或许比不上顾母,可是她的体面,绝不是其她女子可以比拟的,都这般了,张氏还为何不满足,为何一次次的害人?
张姨娘呼吸越来越急促,只是她没有落泪,眼里带着笑容,脖子上越痛,笑的便越灿烂,“杀我,你怎么哭了?”
手,慢慢的抬起,放在顾大伯的肩膀上,“你哪里是爱我,你只爱你的付出。”
毕竟,到底为自己做了不少的事情,若是突然没了,他做的那些不就白费了,总是可惜的。
所谓的念念不忘的深情,不过是曾经一次次的,费过的心罢了。
顾大伯的手猛的使劲,终于,张姨娘闭上的眼睛,那笑容更似永远定格了一般。
顾大伯松开了手,看着张姨娘的尸体倒在地上,眼泪模糊了视线,到底再也看不清楚,她的脸,“我不会,再让你祸害我的家人。”
曾经他便是说过,再也不会让着她。
只是心口,到底是疼的。
顾大伯捂着心口的位置,一点点的蹲了下来,不过是一个毒妇罢了,为何这般难受。
她说,自己念念不忘,是因为曾经的付出,可是,若非喜欢,如何会心甘情愿的付出。
顾大伯抓了抓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对张氏这么好,她会这般不知足,甚至到现在,她已经准备要自己的命了?
顾父手拍了拍顾大伯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
如此安慰道,这个事间便是如此,总不是所有人,都能随意的改变。
如若不是这个原因,当年的顾母,也不会明知自个身子不好,却执意要生下孩子,无关男女,只想着为顾父留个后。
他们都是这,困在四方规矩里的,可怜人。
或许,张氏心里也是苦的,怀胎痛苦最需要丈夫的时候,丈夫怀里却有了新欢。
逢场作戏也好,一时情迷也罢,就算回来,心底的那根刺,永远都拔不掉。
一点点的,从失望变成了,入股的恨。
是呀,她从那时便恨上了自己,顾大伯突然想到,这么些年的陪伴,不过是枉然。
顾大伯扬天长笑,若是可以重新来过,他不想回到张氏怀有身孕的时候,他想要更早一点,早到不曾遇见张氏,早到,永不见张氏。
或许换一个人,他现在如同旁的官员一般,枝繁叶茂,其乐融融。
也或许,张氏遇到的不是自己,便会若世间其他女子一般,相夫教子,不没有旁的奢望。
也许会有那么一日,这世间男女都会懂得如何去爱,可,到底不是现在。
错的时间相遇,许是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悲剧。
“寻个时间,将她安葬了吧。”顾父长长的叹息,张氏,到底也能称之为可怜人。
顾大伯回头再看了一眼张氏,那一张面目全非的脸,轻轻的摇头,“不了,不过是一个犯了错的姨娘,如何也配?”
抬脚,往前走了几步。
从此,便是桥归桥路归路,既是困在四方规矩里出不去的人,那便按着这四方的规矩办事。
张氏,作恶多端,一方席面盖身已是她最后的体面。
更何况,万一小冯将军回来了,要与顾明慧定亲,断不能心软给她体面,让她死后还能恶心孩子们。
只是下台阶的时候,身子一踉跄,直直的朝前头倒去。
若非顾父反应快,及时将人拽住,不然这一下,一定摔的厉害。
缓过劲来,顾大伯让顾父不必跟着他,他想着自个静静。
顾父只能叹息,却也按照他说的,没有跟过去。
风,一阵阵传来,夹杂着男子抽噎的声音。
低低的,带着无助的悔意,就如同那夜,顾父知道自个头一个孩子是因为张氏去的一般。顾父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什么,可却是突然,张开合上,如此数次,依旧是一无所有。
这一夜,原本是众人的无眠夜,可却格外的安静,似乎连夏蝉都停止了叫声。
顾夭夭靠在窗边的一直上,抬头望着天,繁星点点。
远处,似乎有一颗流星划过。
“姑娘,夜深了,您快些歇息吧。”听着外头打更的声音,夏柳忍不住催了一句。
顾夭夭长长的叹气,估摸着谁也没想到,顾大伯竟然要了张氏的命,原该是除了一祸害,松一口气,可不知为何心里沉甸甸的,总觉得闷的难受。
“这命啊,总爱弄人。”良久,却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顾大伯早早的穿好了朝服,他是第一个入宫的官员,去了后便跪在了高高的台阶下,头顶着请罪书,口里念的是他从前的种种过错。
说是,看着百姓们生活在水生火热中,心里不忍,才幡然悔悟。
他已然决定好了,如今要赈灾,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他将贪墨的银钱,全数拿出来充公,算是弥补他的过错。
只是心里庆幸,将他的私产给了顾明慧,还能给孩子们留点东西。
顾大伯到底是尚书,且没有耽误过大事,又是主动请罪,皇帝于情于理也不会,赶尽杀绝,贪墨的银两充公,顾明辰该去南边便去南边,这是皇帝特赦。
顾大伯被关入刑部大牢的时候,唇间带着笑意,这般,也释然了。
甚至倒要谢谢这次南边出事,不然哪里有这么好的契机,让自己,表一表愧疚之心,哪里会有人感动的,为顾明辰求情。
这般一想,倒觉得这是上天给他最好的安排。
顾大伯说会解决这般事情,可却没有想到,用这样置之死地的法子来解决。
纵然兄长做了许多个错事,可到底是还是兄长,顾父跟着刑部的人,来到大牢里看他。
“二弟,我这一生只这一次,做了顶天立地的男人,我不后悔。”顾大伯面上带着释然的笑意,总该他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更何况,帮的还是自己的孩子,更是责无旁贷。
顾父还要说什么,顾大伯却是抬手阻止了,“日后,莫要再来了。”
他是个罪人,无论皇上如何判,他都会用剩下的时间,去赎罪。
顾父抹了一下眼角,含着眼泪离开。
查银钱的是刑部的人,这次到底伤的到底没有上次重,叶卓华今日已经可以下地走几步,让人扶着进来,亲自来查顾家。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老太太。
仿佛只在一瞬间,老太太老了很多,知晓是张氏害的人,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却也知道不给孩子们添乱,“我回去,礼佛。”
只在院子里望了一眼,便转身让钱嬷嬷带自己回去。
顾明慧与顾夭夭想扶着,被钱嬷嬷使眼色阻止,这个时候老太太最想要的,其实就是一个安静。
“小心些。”叶卓华全程都盯着,出入顾明辰的院子的时候,他特意吩咐了句。
“叶大人,只管公事公办。”顾明辰摆了摆手,既是犯了错,便该受到惩罚,他还能保住官身,已是幸事,不求其他。
叶卓华但笑不语。
只是门外,有不少的围观的百姓。
只觉得,这叶大人好快的速度,那么大的尚书都成了阶下囚,下一个要对付的,定然是顾家二房。
大家都翘首以盼,看看顾家二房如何低头,求叶卓华高抬贵手。
屋子里头,听说是叶卓华过来办差,顾父连面都没出。
只觉得是真真心烦。
如今连顾大伯都出了事,跟前没个可靠的人,待他们离开后,一院子的女眷,如何能对付的了,旁边虎视眈眈的靖王。
如何对付的了,这京城里的,明枪暗箭。
至于叶卓华,不是受伤了,还眼巴巴的过来,莫不是刑部的人都死绝了,轮得到他一个伤残上场?
顾父在心里咒骂叶卓华,下头的人便禀报,叶大人求见。
顾父张嘴就想回一句不见,可一想到叶卓华是奉旨办事,许是有什么疑处,不见似乎也不合适,只能压着火气,让人将叶卓华给请进来。
叶卓华走过来的时候,还是抬脚一点点的往前头挪。
看到这般的叶卓华,顾父斜了一眼,别过头不理会他。
“叔父。”叶卓华掀了长袍,跪在顾父跟前,“侄儿有事,求叔父成全。”
顾父扫了一眼叶卓华,冷笑了一声,“怎,你如今还有难处了?”
这眼瞅的,都成了刑部的一把手了。
只要,等叶卓华将叶父他们寻回来,处境便就更不会这么难了。
大好的日子,似就在眼前。
叶卓华垂着头,手慢慢的握成了拳,似在下定决心,而后突然抬头,定定的看着顾父,“侄儿求叔父,将夭夭妹妹嫁与侄儿!”
“痴心妄想!”顾父不知道为何火气就上来了,随手拿了旁边的杯子,照着叶卓华砸了过去。
叶卓华也没躲避,硬生生的受住了。
杯子砸在叶卓华的头手,殷红一片,杯里的茶水撒的满脸都是,顺着脸流下来,落在官服上,好生的狼狈。
顾父怒瞪着叶卓华,他恼怒叶卓华在这个时候提这般的话,却在心里没有一点意外。
仿佛,天生就有感觉,这个小子,正在打自个闺女的主意。
“叔父,我与夭夭原本就是定过亲的,文书还在我叶家的库房里放着,莫不是,叔父想要悔亲不是?”水太多,叶卓华看不清楚顾父的脸,只好抬起胳膊擦了一下。
听了这话,顾父一怔。
毕竟,当初是顾家人将叶卓华撵出去的,差点害的叶卓华冻死在街头,且他回来,顾大伯他们都说,这婚事作罢了。
他以为,叶卓华已经退还了文书,或者已经约定好,亲事不作数了,怎现在好好的?
越是这般,顾父的脸越沉,“世人皆知我顾家,嫌贫爱富,不过是定个亲罢了,我顾家就是要悔婚你又耐我何?”
一顿继续说道,“既你还有这般心思,就不该藏着掖着,小人般算计!”
也算是同朝为官这些日子了,叶卓华可没有一次,将自个当成顾家的,女婿的。
尤其是,大殿上参冯将军的事,纵然后头顾夭夭觉得利大于弊,可也是顾父心里的刺。
对于顾父的质问,叶卓华只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副画,“我与夭夭,两情相悦。”
顾父拿起画,一看正是顾夭夭画的叶卓华躺在榻上的那一副,顾夭夭的字迹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是认识的。
抓着画的手,一点点手劲,恨不得将这画,在瞬间捏成碎沫。
而后,突然将画一扔,拽住了叶卓华的领子,“你将夭夭如何了。”
顾父的手劲很大,拽的叶卓华脖子也疼,后背也疼。
叶卓华的冷汗都出来了,可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我们,止与礼。”
听了这般回答,顾父猛地甩开叶卓华,“你休想。”
始终不松口。
他总觉得叶卓华的心机太深,待人不真,从前定亲那是因为知根知底,相信人品,现在顾父算是什么都看不透,叶卓华自然不是良配。
“侄子知道,叔父是担心侄儿对夭夭不好,侄儿今日指天对地的发誓,有今生有负夭夭,愿永生永世永坠畜生道,再无轮回。”叶卓华说的坚定,不给自个留一条后路。
看顾父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再骂人,才继续说道,“或许,有些话侄儿没有与叔父坦诚,侄儿大胆求叔父原谅,毕竟,侄儿若不事事小心算计,就没有今日。”
这便是提醒顾父,当初他受了多少苦。
若无半点心机,若何在这吃人的京城立足。
“从前不提,只因没有自保的能力,不敢连累夭夭妹妹,如今,我信有能力护夭夭妹妹周全,便斗胆请叔父应允这婚事,待我将父亲救回,必携全家向您请罪。”
原本,叶卓华提起从前受的罪,顾父心已经软了,如今再一提叶尚书,他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我想悔婚为难你儿子,现在我还要让你们道歉,我不仅要为难你儿子,还要为难你们全家人。
那他,还是个人吗?
可若就这般答应,顾父也不愿意,只这么一个女儿,他不想所托非人。
看顾父久久不语,叶卓华重重的叩了一个响头,“叔父,如今犹豫不得。”
后日,顾父便要离开了,如若不下定决心,顾夭夭便是孤身了,谁与他们照应。
就算弓弩手再厉害,也会有个万一。
而且就全京城,除了叶卓华,顾父也绝对寻不到一个人,再愿意这般护着顾夭夭了。
再则,这婚事成了,皇帝必然不会随意的对付叶卓华,他与顾夭夭相扶相持,定能平安的等到,顾父归来。
这般情真意切,似乎于情于理,也不该拒绝。
更何况,又不是立马成亲,若是顾父回来发现叶卓华不妥,已然可以悔亲。
顾父冷哼一声,就算成亲了,只要叶卓华对顾夭夭不好,他也一样能将顾夭夭接回来。
但前提是,一定好活的好好的。
顾父的视线,又放在了地上的那副画上,栩栩如生,想来也是用了心思的。
顾夭夭素来有主意,能让她这般用心的,定然,是愿意的。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此事,若夭夭点头,我便不拦着。”
这般,就算是,允诺了。
“谢,叔父。”叶卓华又重重的扣了一个响头。
实诚的,都觉得那地晃了一下。
抬起头,额间的血都流在了鼻尖。
顾父无奈的叹息,明明瞧着是个奸诈狡猾的性子,怎么磕起头来,这般实诚。“赶紧起吧。”
不过顾父也不愿意多看他,丢下了这句话,领着自个人去军营。
外头的百姓还围着,瞧着顾父黑着脸从里头出来,想着,该是起了冲突。
而另一边,叶卓华撑这么长时间身上实在是疼的很,只能趴在地上,一点点的朝顾夭夭的画的那副画跟前爬去。
这是顾夭夭第一次为他作画,断不能毁了。
周生在门口守着,看着顾父出来,便不停的往里头瞟,看着叶卓华在地上爬着,无奈的摇头,抬脚走了进去,帮他将那画收了起来,“您到底也是刑部侍郎,要点面子,成不成?”
叶卓华看着那画完好无缺,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懂得什么。”冷冷的撇了周生一眼,让他将画收好,万不能让外头人瞧见。
看着叶卓华这般狼狈,周生只觉得娶妻真可怕,若是他,他情愿一辈子都不娶妻。
既然顾父说然跟他去问顾夭夭,自然会给他留人,等带他过去。
等着周生将叶卓华扶起来,缓了缓身上的痛,便跟着下头的人过去。
这厢,顾夭夭待老太太回去,也没去盯着那些刑部的人,她如今与叶卓华也算是合作的关系,想来叶卓华也该心中有数。
今日天气好,她在院子里晒了些艾草,南边发了大水天气潮,莫让顾父潮气入体,腿脚疼。
“姑娘,叶大人求见。”既然是顾父的人带人过来,自然要按着规矩一步步的禀报。
顾夭夭微微的皱眉,想不出他过来做什么,如今该安排的也都安排下去了。
顾大伯的事情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过,谨慎起见,顾夭夭拍了拍手上的土,让下头人请叶卓华过来。
顾夭夭抬手,让人将水盆端来,在院子里净手再进去。
叶卓华一进来,便瞧着顾夭夭忙活的画面,却是清楚的感觉到,一股子的,烟火气。
大概活着,就该有个生动的人,在眼前晃动。
“你这,身子都能走动了?”顾夭夭拿着帕子擦手,用眼角撇了一眼叶卓华。
今日定然忙碌,叶卓华既然来了,总得按照规矩该盯的地方盯着,还能走来寻自己,估摸着,得是不少路。
毕竟,也算是有了两辈子交道的人,顾夭夭说话随意,自显得与叶卓华熟悉。
叶卓华笑着点头,“公务在身,身不由己。”而后冲着顾夭夭抱了抱拳,“特意过来与顾姑娘讨杯茶水喝,还忘姑娘慷慨。”
顾夭夭将帕子递给旁边伺候的,“百两银子的都吃了,我还能差你一杯水?”
说着,便领着叶卓华进门。
顾夭夭与叶卓华也算是有私交,有些话自不能让旁人听着,这次便该着夏柳在门口守着,上了茶水之后,便不许让人进来。
叶卓华虚坐在椅子上,却是忍不住打量顾夭夭的屋子。
这是他头一次入了姑娘家的闺房,却与想象中的不一样,以为姑娘家多爱粉嫩的东西,可顾夭夭这里布置的大气,正儿八经的待客都不会失了礼数。
顾夭夭被太阳晒的,进屋子端起茶杯喝了几口,等回过神来瞧了一眼叶卓华,总觉得他坐的姿势别扭,“你,该需要个软垫,可带了?”
“出来匆忙,尚未准备。”听着顾夭夭突然问话,叶卓华赶紧收回了视线,以为顾夭夭这是在关心自己,刚想着说麻烦顾夭夭了。
却听着顾夭夭轻飘飘的说了句,“既然没有准备,那便长话短说。”
原本,顾夭夭也不觉得,还有什么值得谈论的事。
请的陌生男子进了自己的屋子,顾夭夭总觉得不舒服,瞧着叶卓华不敢挨椅子,想来腿撑的也费劲,一段交往既然双方都不自在,那便早说完早利索。
听了顾夭夭的话,叶卓华的笑容,一点点的僵在脸上,端着茶杯子手抖了一下,而后慢慢的放在一旁,“既然顾姑娘喜欢快的,那,我便直说了。”
便将,顾父同意他们的婚事的事,说了出来。
噗!
顾夭夭刚含了一口茶水,突然喷了出来,“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