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未时,石门山南麓,到处都是身着红色衣甲的明军。
“嗵!嗵!嗵!”
炮弹呼啸而过,纷纷地在石门山南麓各处寨墙内炸裂开来,一股股诡异的黄烟迅速弥漫,还有些炮弹炸开后,飞散出一片片白蒙蒙的粉末,四处飘荡。
“咻!咻!咻!”
烟火飞腾间,无数的火箭从引燃的火箭匣内激射而出,似乎铺天盖地般往清军石门山阵地上飞射过去。
久攻不下,又伤亡颇重,攻打石门山南麓的明军宁远镇兵马,此刻也己经打出火气来了。
吴三桂还为此特别找到陈九皋,提出愿意出动麾下人马,就是抬、背也要把神机营的大臼炮给弄上来。
为此,宁远镇攻山大军一度停止攻击南麓清军,这一举动,甚至差点让阿济格误以为明军要放弃攻打石门山。
山腰部的火路墩之上,负责靠前指挥督战的满洲正白旗巴牙喇蠹章京阿济格尼堪,此时也正冷冷地看着山下呐喊逼来的明军宁远部。
从他所在之处望下去,明军黑压压的成群连片,似乎无边无际,他们更如疯魔了一般,拼死往前冲来。
唯一不同的是,明军的口鼻都用一条破布捂着!
石门山上的鞑子兵虽然悍勇敢战,但毕竟兵少,更为痛苦的是,负责南麓防线的阿济格尼堪已然隐隐猜到石门山只是一处弃地,迟早都要放弃。
虽然他目前还不能进入核心高层,参与谋划,但也知道在高层的谋略当中,些许勇士们的坚守都毫无意义,其目的只是拖延明军,为别处战场争取时间罢了。
至于那处他们为之牺牲,而争取时间的战场设在了何处,却不是他一个小小巴牙喇纛章京所能知晓的了!
纵观山下的战局,看明军的架势似乎铁了心要拿下石门山,他不由寻思着:便是麾下勇士们拼了死命,敌众我寡之下,怕也不难固守多久。
还有一点尤为重要,那便是明军不知如何做到,竟不辞辛劳的将那些大臼炮运来前线,毒弹、灰弹不时袭来,勇士们许多都被熏呛得无力再战。
而作为守山主力的天佑军、汉军、朝鲜军兵士们,则更因防护不力,退出战斗更多,还有大批直接就被熏倒在战场上,不知死活。
更何况,明军那边又是下了血本,他们的大火箭配合着毒弹与灰弹,也时不时的射来一大片,好似不用花银子一般。
此刻,如潮水般涌来的明军,凭借毒弹与灰弹开路,已完全占领石门山南麓山脚,正奋力往山腰处攻来。
随着一道道清军防线被突破,宁远镇明军也一扫初时的颓废之气,如今可是士气高涨,喊杀声震天响。
与此同时,驻守在南麓的清兵却越发士气低沉,他们本来是不惧攻山明军的,即使没有正白旗的鞑子在此督战,天佑军和汉军也都会奋战。
只有朝鲜军士兵们的表现一直不佳,对此,清国高层的诸位王爷贝勒们也是颇多怨言,但朝鲜军必定是友邦来的援军,总不好像对待自家军将那般惩处。
可这时明军的毒弹与灰弹袭来,黄烟漫天,熏人欲呕,白色的粉尘飘散空中,又呛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因未曾想到明军会使用毒弹与灰弹,守山的清军并未预置防护的湿布条,而临时寻到的湿布条又被正白旗鞑子抢夺而去。
就算还剩余一些,也是先可着当官的用,如此就苦了那些普通军士,守护石门山南麓的汉军、朝鲜军们,也不敢离开阵地躲避。
既害怕明军趁虚而入,又害怕上官们的责罚,就这样被熏倒或是被呛昏过去一大片。
随着明军射出的毒弹与灰弹越来越多,不停地在清军阵前阵后爆炸开来,黄烟遮天,白尘飞扬,那景象似极了阿鼻地狱一般,内里还不时传出声声悲凉的惨嚎。
诡异的黄烟越来越多浓密,白雾也已开始遮挡着视线。
便是那些口鼻上都蒙着一层湿布的鞑子与军官,一旦被毒烟侵入后,仍是会咳嗽不止,久之更是双目晕眩,头痛欲裂。
如此情状,让守山的清兵都陷入了恐慌之中,特别是那些朝鲜兵士,他们己经开始纷纷嚎叫着四处乱窜。
只盼迅速逃离着人间地狱!
再有就是那些灰弹,落地后爆炸开来,便是石灰粉尘弥漫,众人口鼻可以遮上,可眼睛若是也蒙上了湿布,那又如何作战呢
只见那些守山的清兵,正巧被灰弹爆炸散开来的白灰笼罩后,无一不是捂着自己的双目,发出声声凄厉嚎叫。
当然,宁远军在己方攻山时,如此猛烈的发射毒弹、灰弹,还有密集的火箭,却也误伤了己方的一些人马。
火箭还好一些,其大多都抛射进清军防线的阵后,但毒弹、灰弹就不一样了。
虽然发射的时候,预判的落地点都是在清军阵内,但毒烟与白灰都是靠风力来扩散的,虽说今日无风,但山谷之中却不必平地之处,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来一股山风。
而且,这山风更是来得突然,叫你防不胜防,就有不杀宁远镇将士被突如其来的毒烟熏倒,或是被白灰烧伤了眼睛。
好在他们都事先遮住口鼻,且感到毒气侵入后,能够及时退下来,几乎都是中毒不深,所受伤害不大。
明清双方在石门山南麓的鏖战,总体而言,似乎明军已占据了主动权,他们可以随意掌握进攻的节奏。
毒烟浓密之时,明军只在远处守着,但凡有瞎跑乱冲出来清兵,即行射杀,而浓烟稍有淡去,便即遮住口鼻,冲入清兵阵内奋战厮杀。
每每无边无际的明军突入阵内,入耳尽是宁远镇将士怒吼的声音!
看着山下明军如此之多,阿济格尼堪身旁的朝鲜军副将李仁瞻,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是喃喃道:“怎么办明军就要攻上来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然其表面虽是如此,可内心之中却暗暗欢喜。
相比于野蛮的满清而言,在朝鲜副将李仁瞻的心中,代表着文明与昌盛的大明帝国,才是他心目中的向往之地。
在许多的朝鲜朝臣和武将心中,仍是以大明帝国为中华正朔,但表面上却也不得不向满清的武力低头,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
西石门的推进速度明显快过之前。
毕竟是一阵总帅的正兵营,那可是蓟镇的核心战力,更何况还有白广恩的家丁亲兵,在前奋勇争先。
虽然他也知道,凭自己之力,别说一个时辰,就是天黑之前,都不敢保证能攻破西石门,但督标营千总张忠平也说,谢先生言至少天黑前也要拿下石门山,不然就算是他也无法回护。
能成为一镇之总兵,白广恩自然知晓谢四新这句话的意思所在,因此他不敢怠慢,连忙组织麾下将士全力攻打西石门山道。
可就算有了两侧山岭上炮队的火力支持,但那火力输出也太不稳定了!
有些时候,清军的石墙防线正好被山岭所阻挡,处于山岭火力输出范围之外,即使攻下两侧山岭,也不能居高以火炮轰击。
如此,就要靠蓟镇正兵营的将士猛攻硬打,好在并非所有的清军防线都需要他们拼命,所以大家的士气一直都挺高涨。
再加上负责西石门防线督战的满洲正白旗甲喇章京伊尔扎,又早早就被山岭火炮直接轰毙,这自然会严重影响到清军的士气。
就算清军一向军规军律森严,主将阵亡后,众人不敢退却,而牛录章京阿虎赤也立马接替阵亡的伊尔扎督战指挥。
但或多或少也严重影响到了清军守兵的士气,而且因为明军炮击猛烈,阵地不可固守,他们一路后撤。
就在这撤退途中,天佑军甲喇章京何成功还负了伤,这就使得作为守军主体的天佑军将士们更加士气低落。
眼瞅着就要退无可退之际,怀顺王耿仲明率着数百天佑军精锐,及时赶到。
耿仲明到了之后,立刻先接管指挥督战的大权,他毕竟是一员久经沙场的老将,尤其是在天佑军中的威望又高。
有他在此主持,军心士气立时便有所恢复,很快就依托石墙工事,组织起了新的一轮防守。
不过,明眼人都已看出,西石门山道失守已成必然,所差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耿仲明对此也是心中清楚明白。
他其实也并没有想要固守待援,只是想要多守一刻,便是一刻!
…………
石门山南麓和西石门激战的同时,唐通的密云军也在东石门河谷道上与鞑贼激烈厮杀。
这是一条狭长的河谷地带,左侧是小凌河,右侧就是石门山。
虽然在某些地方也偶有丘陵起伏,官道蜿蜒曲折,但从大体上而言,多处都是平缓松软的河谷沙地。
有些地方的地形也算宽阔,山与河之间,离得颇远,适合战车大队的行进,可在有些地方又是狭窄曲折,战车与大队人马不易通行,且沙土松软,沉重的战车很容易深陷其间。
而且这一路守御的清军,很明显也更为好战,他们甚至从石墙防线后冲杀出来,对攻打的明军进行反杀。
一度将密云军马逼退近一里有余,终因寡不敌众,而被密云军杀退,丢下数十具尸首后,又退回到石强后防守。
当然,如此作为虽然彰显了他们的英勇无畏,但也因此而激怒了唐通,彻底勾起他心中怒火,为此不惜拿出家底来激励将士。
在真金白银和云州卷烟的刺激之下,密云镇的官兵们也能变成吃人的猛兽,他们个个领了赏银,发了疯似的往清军阵前冲去。
不过,唐通确实心机极深,同样都是领了赏银的敢死队员,他却只激励那些别营来的将士驱前,而以正兵营将士在后。
当然作为自己家底一般存在的家丁亲兵们,几乎都卫护在他的身前左右,不曾远离。
这些家丁可都是他的宝贝疙瘩,自己这么多年下来,才只养得这千多人的亲兵,如何舍得随意拿去涉险。
在他看来,银子嘛,用了还可以设法再行捞取,可这些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家丁亲卫,损失了一个,也就少了一个,再行培养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补上。
而那些别营的敢死勇士则不同,他们今时领了赏银,那也要有命去花,若是他们战死,这赏银还不是又回到自己腰包,若有幸未曾战死,也可为自己传出一个不吝封赏的好名声。
因此,他将别营敢死勇士派在前面,正兵营居后,即可监督他们,使之不敢退却,又可减少自己正兵营的伤亡。
当然,即使如此,在正兵营中也还有一些不怕死的勇士,越众前出,想要捞取那先登的赏银,就算他的家丁之中,也大有这样的人物,他也不好拦阻。
他们就这样一路猛冲狠打,再加上神机营的炮手们也各自得了赏银,这炮也打得越发卖力,不但比平日里精准了许多,就连打射的速度也快于平时。
在神机营火炮的助力之下,密云镇敢死勇士们摧城拔寨,一路向北冲杀而去。
然而,在沿途却并未遇到多少的鞑子兵马。
密云军将士们越打士气越高昂,人马也是越聚越多,往往都是集中优势兵力,狠冲少量的清兵防守的石墙。
简单来说,就是以多打少,无往不利!
而对面防守的清兵,却越打越少,打到最后时刻,每一道石墙后也就是几十人,最多再没有超过二百人的。
他们在密云军敢死勇士的冲杀下,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既行溃败。
要说阻碍,恐怕地形地势造成的影响,都要略大于清军,每到一处相对狭窄之地,密云军都要好长时间,才得过去。
而他们虽然打得顺利,但却并非是真的不怕死,总是要聚集起大队人马,再等待神机营火炮运上来,才会发起真正的冲锋。
时间大多都是如此浪费掉了!
不过,唐通确是一点也不为此感到惋惜,在他看来,除了自己身边的家丁外,包括正兵营将士在内,死伤在所难免,等此战立功受赏之后,还不是要多少就招募多少。
他现在要的不是那些普通的将士,而是军功,所以一路进攻,他每每站立在丘陵石岗之上,大声疾呼,鼓舞着大军士气。
随着前方捷报频传,或是斩首鞑贼三级,或是斩首七级,或是攻破一道又一道石墙,胜利的消息可以说是源源不断。
东石门这边如此进展,也让唐通感觉到自己面上有光,在神机营游击陈世虎的面前又开始吹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