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元派人回去告知武亲王,他已经打开了通道,请武亲王的队伍加速跟上来。
同时,杨景元已经派人往东北方向探查,看看青州兵马距离还有多远。
这是抢时间的一场仗,第一不能被青州来的宁军赶上,第二不能被身后紧追不舍的宁军黏上。
他们要赶到东南方向另一个适合渡河的地方,在那里度过潘兴河,一路往大兴城赶回去。
作为先锋军的将军,他的职责不仅仅是将拦在路上的宁军冲开,还要为后续大军探查地形。
一路往东南方向跑,走了一天半之后,就到了可以渡河的那个地方。
这里被百姓们称之为仙人渡。
此处潘兴河两岸都有村子,可是远远的看到楚军队伍到了,村子里的人就开始逃命。
之所以要选择此处过河,是因为这里有石桥,这是潘兴河最窄的一段,虽然河水奔腾,但从这边到那边也只有三十几丈,河上有一座九孔石桥,不知道何年所造。
桥北边,又累又渴又饿的楚军到了村子里,也不管什么军律不军律了,直接冲进去,能找到些什么就抢什么。
此时此刻他们哪里还在乎什么军纪,连杨景元都不再去约束。
他只有一个要求,不准耽搁时间。
他们要尽快把这座九孔石桥的两端全都占领,这桥就是大队人马退走的关键。
楚军士兵冲进院子里,掀开锅盖,篮子,到处翻找,找到能吃的就往嘴里塞。
一时之间,村子里鸡飞狗跳。
他们穿过村子后往石桥那边冲,村口距离石桥也就是不到二里远,跑步过去,只片刻就到。
可是他们在往石桥跑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对面也有一支队伍在往石桥跑。
“是宁军!”
有人看到了对岸那烈红色的战旗,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这把杨景元吓了一跳,他眼神里瞬间就充满了不可思议。
宁军居然能这么快?
如果宁军赶到这里阻拦他们,就要从之前的营地,蹚水过潘兴河,然后顺着南岸一路往这边跑。
从路程上来说要比楚军远一些,而且还要蹚水过河,宁军凭什么能比楚军跑的要快?
还是说宁王李叱,或者是宁军大将军唐匹敌已经料到了这里是左武卫退路,所以提前安排了人马?
如果是的话,也就是说,他们在廷安县才一突围,宁军就猜到了这仙人渡是楚军退路。
可不管是什么,必须抢占石桥。
“杀上去!”
杨景元一声暴喝。
夺下这座桥,大将军的中军队伍上来,就能逃出宁军的重重围困。
若是这桥被宁军占领,之前战死了那么多府兵兄弟,也就变得毫无意义。
他们这边发力往前冲,对面来的宁军一看有楚军旗帜出现,瞬间就反应过来是要夺桥,于是宁军也开始加速往石桥这边冲。
两支队伍几乎不分前后的到了石桥两侧,没有任何迟疑,双方的弓箭手就开始放箭了。
巧合的是,这支队伍也是骑兵,只是人数远比杨景元的队伍要少。
杨景元的骑兵连续厮杀之后虽然损失惨重,可还有数千兵力。
对岸来的宁军,粗粗看起来,最多也就是七八百人。
如此情况下,杨景元当然不会避让。
“宁军没有多少人,最多几百,直接杀过去,一个不留!”
随着杨景元一声令下,楚军骑兵开始发起冲锋。
石桥上传来连成一片的马蹄声,吓得桥附近的青蛙都跳进水中,鸟儿也都振翅飞起。
那支宁军队伍人数少,他们本该在桥的南端结阵防御,可没想到宁军居然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紧跟着,宁军骑兵就迎面朝着楚军冲撞过来。
以区区几百兵力,就敢朝着数千楚军骑兵发起进攻。
这一幕,连杨景元都看的有些迷茫了,心说宁军的人,都不知道什么是怕吗?
两边的骑兵全都冲上石桥,在桥上即将撞在一处的那一刻,杨景元看清楚了宁军的旗号。
罗。
在那一瞬间,杨景元的眼睛骤然睁大。
还没有打,心里已经紧了一下。
那烈红色的战旗下,罗境催马在前,他哪里在乎对面是谁,他只在乎那楚军打的旗号是左武卫。
罗境将面甲往下一拉,战马嘶鸣声中,人如蛟龙,马踏长虹,如从天空俯冲下来的天将一般。
杨景元长槊刺出去直奔罗境咽喉,罗境长枪一拨一转就把槊杆压在枪下,借助战马前冲的速度,枪杆如同铁棍,顺着槊杆滑过来。
枪杆先是轧过了杨景元握槊的手指,下一息,枪杆就扫在杨景元身上。
此前,杨景元与高真打的几乎不相上下,可此时却连一招都没有接住。
固然有他疲劳的缘故,也有未战先怯的可能,但一招都接不住,足见罗境之强。
枪杆扫中杨景元的胸口,把人从马背上撞了下去。
紧跟着罗境长枪穿过杨景元腋下,再往回一挑,把杨景元挑的飞到自己身前。
罗境左手伸出去抓住杨景元的衣甲,单臂往后一甩:“先绑了。”
杨景元飞到人群后边重重落地,摔的七荤八素。
罗境才不理会被擒住的人是谁,带着他的亲兵朝着数千楚军府兵直接冲了过去。
一个照面,楚军先锋将军杨景元就被生擒,这一下,楚军的士气顿时就被打的低迷下去。
而接下来,罗境带着几百人在几千人中往来冲杀,打的就不是楚军士气了,而是勇气。
厮杀只持续了不过半个时辰不到,数千楚军骑兵就被罗境带兵打的四散。
他杀大概有数十人,手下亲兵加起来杀了有一千余人,剩下的楚军不敢再战,全都逃了。
罗境带着队伍回到石桥那边,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被绑住的杨景元。
“你是何人?”
杨景元道:“我乃武亲王帐下正三品左武卫将军,杨景元!”
罗境:“没听过。”
他用铁枪指了指杨景元:“杨迹句那老贼何在?”
杨景元呸了一声。
罗境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吩咐一声:“去转一圈,见受伤未死者,就问问是什么情况,速来报知。”
“是!”
他的亲兵随即分散出去,在刚才打斗的战场上询问伤者。
不久之后,有亲兵回来,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罗境点了点头:“招供之人,让医官救治,既已招供,便为投降,带下去看管。”
说完后,罗境看向杨景元:“你不肯说,想来是老贼亲信,愿与老贼荣辱与共,所以我成全你忠义之名。”
说完,人还在马背上,手中长枪往前一送。
噗的一声,一枪戳穿了杨景元的心口。
罗境被唐匹敌从苏州急调过来,他来的更急,只盼着别是自己到的时候,武亲王那老贼已经被大将军打败了。
在他心中,武亲王就是气死他的父亲的罪魁祸首,所以不杀武亲王,他这一生都不得安宁。
他从苏州带来了两万多兵力,但他心急,觉得随军走太慢了些,于是把队伍交给副将,他自己带了八百亲兵营赶往芒砀山。
谁想到走到这里,迎面遇上了杨景元的左武卫先锋队伍。
这杨景元一招就输了,也确实和连续厮杀已经没多少力气有关。
可毫无疑问的是,他在看到罗字战旗的那一瞬间,心里也确实怕了。
罗境之名,天下皆知。
杨景元带着的那数千疲惫之师,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罗境亲手训练出来的虎豹骑。
逃回去的骑兵见到了武亲王,人人狼狈不堪,武亲王见先锋军只回来这些人,已是大惊失色。
“你们杨将军呢?!”
武亲王立刻就问了一句。
一名校尉跪倒在地:“杨将军......被罗境,被那罗境一枪杀了。”
其实他们并未见到杨景元被杀,之前罗境一枪挑飞了杨景元的时候,他们就以为将军死了。
“罗境?!”
武亲王嘴角都微微抽搐了一下:“果然是来了。”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天意......都是天意。”
这位老人,此时此刻,满脸都是悲伤和无力。
就在他要率军突围的时候,他要自己为先锋将军,就是因为他推测可能会在东南方向遇到罗境。
虽然他也想着,罗境那么恨他,与他有私仇,唐匹敌实乃沉稳之人,未必会把罗境调过来。
但凡事并无绝对,万一遇上罗境,他帐下的将军无一人是罗境对手。
所以他才要亲自为先锋将军,哪想到杨景元和聂启泰却商量好了,一个带兵就走,一个把他死死拦住。
武亲王仰天长叹,说都是天意的时候,心里的那种悲凉,已是无以复加。
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若他带着前军突围,就算是遇到了罗境,双方打起来,以他实力,也不会被罗境那般轻而易举的击溃。
杨景元不是罗境对手,这似乎就像是被上天安排好了的一样,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传令下去,大军加速往石桥进发。”
武亲王喊了一声,嗓音都已微微沙哑。
此时唯有尽快攻占石桥,才能带着队伍逃出围困,他刚才听手下人说,那罗境身边只有数百骑兵,也就是说还有机会。
武亲王带着队伍用最快速度赶到石桥那,果然看到罗境带着几百骑兵,就在石桥北侧列阵。
见到武亲王旗号,罗境的眼睛也瞪大了。
他本以为自己就算见到那老贼也不会太愤怒,毕竟他已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见面的那一刻,仇恨之火瞬间就烧了起来。
武亲王却没想那么多,立刻下令进攻。
左武卫大军好像潮水一样往石桥扑来。
罗境却面不改色,指望他在那老贼面前露出怯意,绝无可能。
罗境带八百亲兵死守石桥,硬生生把武亲王十万大军给堵在这了。
厮杀足足两刻,罗境身前已经堆满了楚军尸体,而他却没有让一人登上石桥。
就这一刻,石桥南岸,李叱和唐匹敌还有澹台压境,带着所有骑兵到了。
他们确实是绕过了潘兴河,从南岸赶来。
唐匹敌推算武亲王若要突围,必走此处。
当看到大批的宁军支援已到,武亲王脸色瞬间就难看下来......
天意吗?
都是天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