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脉巍峨广阔,以他那样不熟练的点苍穹之术,属实是要花上不少时间,联想起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萧千夜忽然目光奕奕的转向温婷,问道:“温姑娘,有件事情我想向你询问清楚,我听说雷公默掌权之后,一方面私通城主,一方面勾结马贼,同时将从温将军府上查到的那尊金佛和舍利子进贡给了皇上,从此天子对他态度大变,仅仅一年时间就超额赏赐了无数珍宝和美人,是这样的吧?”
“嗯?”温婷寻声朝他的方向望过来,冷哼,“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么快连昆仑山都知道这些丢人的事情了吗?”
“敦煌城主是什么人?”他没有多说什么,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敦煌是连接西域各国和中原的枢纽,如此重要的丝路要塞,朝廷不可能放心一个手握十万骠骑军的大将在此地生根发芽,但温将军的妻儿都在身边,似乎并没有类似质子的存在,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是敦煌之中一定还有能和温将军分庭抗礼之人,所以朝廷才敢如此高枕无忧,我思来想去,有这等身份能力的人,应该就是城主大人了吧?”
温婷微微一愣,很久才咬牙回道:“敦煌城主孙弘宇,他是朝廷派遣过来的安西节度使,不仅手握安西四镇的军权,还同时兼任敦煌城主,孙伯伯和我爹娘相识二十年了,可去年爹娘被奸人陷害的时候他没有出来说过一句公道话,甚至朝廷派御史过来调查此事,竟被请到他的府上逍遥快活了三天之后就草草结案,爹娘就这么莫名其妙背了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斩首示众,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和雷公默沆瀣一气,是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二十年了,爹娘真是看错了他!”
“安西节度使……”萧千夜默默思考着这五个字,中原地域辽阔,会在边塞等重要地区设置节制调度、管理军需、防御外敌的总管统兵,节度使一职至关重要,在某些兵荒马乱的年代其势力发展甚至能超过中央禁军,说是独揽大权也不为过,他对中原的局势并不算特别的了解,但也知道除了安西节度使,还有关中、河东、范阳等地,均是手握一方生杀大权的剽悍人物,也难怪朝廷会放心让温兆钦驻守敦煌。
萧千夜紧蹙眉峰,似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提醒温婷:“一个二十年来和温将军同仇敌忾的人,忽然一夜之间性情大变?你们觉得到底是他叛变的可能性大,还是已经落入魔教之手,被其控制的可能性大?温姑娘可知道‘安西节度使’这五个字意味着什么?这人若是回了京城,只怕是当朝宰相也得礼让三分,区区一个雷公默何德何能攀得上这等人物?”
温婷呆若木鸡的站着,喉咙剧烈的抽搐了一瞬,低呼:“孙伯伯……你是说孙伯伯也被魔教控制了?”
萧千夜点点头,认真的道:“千里之外的皇帝都举止异常,更何况是魔教眼皮子底下的安西节度使?我来之前师兄曾说过,温将军府上那尊披着龙袍的金佛和内部的佛骨舍利是从海外的商队走私来的,敦煌是丝绸之路的要塞,距离海港可谓相隔甚远,普通的海外商队不可能如此耗时耗力的长途跋涉,但我知道一个名为‘山海集’的黑市组织,其势力庞大遍布万千流岛,三岛十洲均有他们的身影,如今中原国泰民安,黑市都是唯利是图,哪里有利益哪里就有他们,山海集由纵横四海的‘海市’和漫游群山的‘山市’组合而成,眼下虽不能确定此事一定和他们有关系,但祁连山、天山甚至昆仑山,无疑都是巨鳌藏身的绝佳场所。”
显然是对“山海集”闻所未闻,云征摇着头回道:“这些年云家一直在漠北隐居,倒是没听过这个名字,很棘手吗?”
萧千夜认真想了想昨夜的敦煌城,解释道:“山海集是黑市,大多数时候他们的目的只是图财,所以一般不会轻易干涉所到国家的政权,但自五年前开始,有一批致幻成瘾性极强的毒品流入其中,很快就祸及无数流岛,我的国家如今是也饱受毒害,不过昨晚无论是城内百姓的状态,还是飘在空气里气味,那些似乎都不是我所知道的几种迷药,倒是那尊金佛和舍利子实在古怪。”
云潇赶紧跟着点头:“难怪我一进城就有感觉有些不对劲,我们昨天没有被他们看见,要不一会再去敦煌调查一下城主吧。”
云征看着她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谨慎提醒:“虽然没有被看见模样,但你们从祭典上抢走了婷婷,还打断了魔教的往生之礼,想必现在的敦煌城内肯定会加强警备,那可是魔窟呀,你们两个人生地不熟的过去太危险了,要不这样吧,我一起去,正好给你们当向导……”
“云二哥还是好好歇着吧,那妖女的法术在我眼里就和玩火柴一样,迷药更是对我一点作用也没有,你们留在月氏遗迹里,让我和千夜过去就好。”云潇急忙按住他,她只是稍稍用力就看到云征额头忍不住暴起的青筋抽搐着跳动起来,他的身上虽然抹了月氏的药膏,但这一个月艰难的躲避追兵显然是消耗了太多的精力,现在他整个人黑乎乎的仿佛才从煤炭堆里爬出来,是强撑着一口气才坚持到了现在。
大祭司也按住了他,温婷低着头咬着唇角,忽然间好似明白了什么东西,低道:“孙伯伯的老宅子住了二十年,虽是安西节度使,但孙伯伯一直都很节俭,这一年以来朝廷赏赐了很多金银珠宝,还有往来的商客也时不时给他塞些好处当过路费,老宅在大半年前就开始翻新重修,如今已经完工了,你们往城东走,很远能看到最大的那家就是,敦煌这种大漠之都,只有他家挖了水池种了绿植,还给后院取了名字叫‘小江南’。”
“小江南?”萧千夜不由笑了起来,“倒不像是这个年纪的老人家喜欢用的风格,孙大人可有儿女在身边?”
提到这个问题,所有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就连偶尔才来一次敦煌的云征都是头皮发麻的解释道:“孙大人的子女大多数都在中央任职呢,只有一个小儿子在身边,叫孙梁,还给自己取了个绰号叫‘小王孙’,这小子天性顽劣不听管束,老夫人怕他在京城惹事得罪人,就强行找人遣送到了敦煌给他老子管教,来了之后先后在几个军营呆过,但没有一个教官能管得了他,后来孙大人没办法把他硬是把他留在了骠骑军营眼不见心不烦,那几年倒是在温将军的铁面无私下收敛了不少,不过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非是孙大人的儿子,只怕附近的悍匪马贼遇见都想揍他两巴掌。”
萧千夜斟酌着这番话,淡淡说道:“既然没有更多的线索了,不如就先去会会这位小王孙吧,麻烦大祭司准备两件牧民的衣服,雷公默知道师姐是昆仑弟子,只怕御剑过去会被魔教爪牙察觉,反正也不是很远,装成附近的牧民进城买点东西应该不至于被察觉。”
大祭司点头应下,萧千夜摸了摸云潇的额头,问道:“你也休息一会吧。”
“我去看看师姐,你才是一身伤该好好休息才对!”云潇用力戳了回去,探手检查了一下他的肩膀和胸膛,想起自己那两剑,再想起那个转瞬陌生的人,她的眼神莫名就低落下去,赶忙找着借口拉上一起离开了。
云征欲言又止,终究是被之前那番话搅动了情绪,等到两人走远还是忍不住转向大祭司,突然认真的说道,“大祭司,月氏族内有星途占卜的秘法,可能帮我占上一卦,我想知道云姑娘的母亲,是否就是我们苦寻多年毫无踪迹的小姑姑,就算她已经去世,好歹也让我爹知道妹妹的下落,这是他一辈子的心事。”
大祭司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云征撑着身体坐起来,急道:“我知道月氏的秘法不能擅自对外族使用,我求求您,就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
“云征,不是我不想帮你……”大祭司低低应了一声,然后又低下了头去,过了半晌才重新望向那双期待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解释,“从她握住婷婷的手以传音之术找到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在用月氏的秘法想要看清她的星途轨迹了,最开始只是因为她身上太过纯净的火焰吸引了我,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月氏的秘法对她不起作用,我不知到底是因她修为在我之上看不见,还是她根本就没有星途轨迹。”
“怎么会这样?”这下连温婷都意外的张了张口,大祭司一职是月氏皇朝的公主,是族内法力最强大的人啊!
大祭司手握着法杖,手指下意识的在顶端的宝石上划着什么,然而再一次的测算仍是一模一样的结果,她只能幽幽作罢,低吟:“那种火焰与其说是世间罕见……倒不如说,根本不像世间之物,若真有魔教信誓旦旦宣扬的所谓圣火,那也应该是云姑娘身上那种至纯、至净,仿佛能令枯木逢春、万物复苏的火焰才对,她才像真正的圣女,不是人类可以染指的存在。”
这样至高无上的评价,让云征和温婷都愣了半晌,久久不敢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