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趁着混乱一路狂奔离开敦煌,再回头望向那座大漠古城,猩红的月笼罩在上空,蒙上一层迷离的浓雾,仿佛人间炼狱让人不寒而栗。
如此势如闪电的介入让雷公默的追兵措手不及,但夜幕下有无数火光从城内迸射而出,像一只只恶魔的眼珠朝着四面八方飞去,云潇冷眼扫过,挥手凝聚起灵力的屏障,再看气若游丝的温婷,不知受到了何种惨绝人寰的折磨,她的全身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五指的血肉溃烂流脓,只是下意识的紧紧抓着萧千夜的手腕,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却有种奇妙的熟悉之感,艰难的用撕裂的喉咙吐出两个字:“昆仑……”
“别说话了,我可以帮你修复身体,但是会很疼,也需要很长时间,你要忍耐……”云潇连忙制止,火种在她胸口处缓和着撕心裂肺的痛,不死不灭不熄的火让温婷涣散的神志剧烈的一震,她非但没有听话的疗伤,反而是触电般直勾勾坐了起来,摸索着又抓住了云潇,空洞的眼眶里似乎有焦灼的光在颤抖,想说话又是一口污血吐出,重重咳嗽起来。
“别动,别动呀!”云潇慌忙扶住她,这个在圣坛上也没有一丝畏惧的女人却在这一刻无声的落泪,用裸露着白骨的手指颤巍巍的在沙地上写了一行字。
“有叛徒,月氏遗迹?”云潇念着这几个字,略一思索,试探的问道,“你是说有叛徒出卖了你们,那个人在月氏遗迹?”
温婷一秒不敢耽搁的点头,因为双目失明辨别不了方向,只能无助的仰着头茫然四顾,云潇和萧千夜对视了一眼,敦煌连接着西域各国,这片沙漠自古就不太平,不仅有悍匪马贼蛰伏其中,还有各国的密探潜伏,月氏曾是拥有战马、战车的大国,其势力足以称霸整个河西走廊,后被匈奴攻击一分为二,一部分族民西迁至伊犁,另一部分则退至昆仑山一代,敦煌城外如今只剩下极少一小部分遗民过着自给自足的游牧生活。
这种荒无人烟的大漠之上,如果没有经验丰富的引导者带路,他们两个外人想在茫茫黄沙中寻找一个古老的月氏遗迹无异于大海捞针!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忽然一阵驼铃声传来,萧千夜警觉的护住云潇,听见一个微微耳熟的声音惊讶的道:“是你们!这、这个女娃娃,该不会是婷婷吧?”
“老人家!”云潇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老头,这不就是刚才在敦煌城外和他们说话的老人吗?
老头紧蹙着眉头,飞速扫了一眼不远方猩红的敦煌,立刻狭长的眼睛就变得锋芒雪亮,他拍了拍自己的骆驼加快语速催促:“快把她放上来,这里不安全,到处都是魔教的爪牙和雷公默的眼线,快走!”
不等两人迟疑,温婷已经听出了老头的声音,她忍着剧痛抓着缰绳翻上骆驼,老头也矫健的爬上去,又道:“你们两个能追上不?往西边走,别跟丢了。”
话音未落骆驼就在沙漠上狂奔起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跑的比马还快的骆驼,云潇瞪大眼睛呆住,萧千夜抓着她的手,连剑灵都没有用脚下生风的掠过黄沙跟着骆驼卷起的沙尘一路狂追,直到天边慢慢泛白,一处破烂的石窟赫然映入眼帘,老头心有余悸的回头望了几次,在确定没有被人跟踪之后才小心的扶着温婷躲到石室里,这里的一切都很破旧,沾染着厚厚的沙土,他反复擦拭了几遍陶碗才从水囊中倒了一点递过去,顿时老泪纵横忍不住哭泣起来:“婷婷,真的是你呀婷婷!我听说这一年以来一直有人在行刺雷公默,我猜着就是你,你从小性子倔强不服输,那王八蛋害死将军,你一定是找他寻仇的。”
温婷只是沾了一点水完全无法吞咽,就算是气若游丝还是勉强挤出来一个温柔的笑,更是让李老头哽咽到失声,云潇自己也喘着气,还是连忙扶着他坐到旁边,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哪能经得起一夜没命的逃跑,他拍着胸腹平定着情绪,感激的看着两人念道:“我还以为你们是中原那些有点闲钱没事干到处玩乐的家伙呢,没想到你们竟然救了婷婷,之前若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公子姑娘多多见谅,不要和我一个老头计较。”
“老人家您先喝口水吧。”云潇倒是不介意,这处石室看着简陋,但基本的生活物资倒是应有尽有,看起来应是李老头的住所,几人缓了口气,李老头叹了口气,这才慢慢道来,“十几年前我在沙漠中遇险,被一个俏丽活泼的小姑娘救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温将军离家出走的长女温婷,她想给家中报平安,又怕将军逼她回去读那些中原的圣贤书,就求我帮忙送信,救命恩人的委托我哪能推辞,这一送就是十几年,直到去年将军被害,婷婷才和我断了联系,再也没了消息。”
李老头难以控制的抹了一把眼泪,手指上的污泥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道指痕,那些沉痛的过往让他整个人都开始发抖:“后来我听婷婷的说起家中旧事,她的母亲,就是温将军的夫人,本名月无漪,是月氏遗民的公主,身兼族内大祭司一职,和将军算是不打不相识,月氏遗迹遭逢马匪抢劫,公主孤身闯贼营,正好和将军率领的骠骑兵剿匪撞了个正着,还险些被当成马贼同伙一起处置了,但两人也是因此结缘,自那以后公主放下曾经的身份,隐姓埋名成为将军的左膀右臂,两人一起抵抗外敌入侵,堤防魔教势力渗入,那才是敦煌真正的英雄,他雷公默算个屁!要不是年轻的时候救过将军,将军感激他留在身边一直亲力亲为的栽培,那种吃里扒外没良心的走狗早就死了一万次了,我呸!”
李老头愤愤不平的骂了好一会,目光变得悲切起来,看着眼前已经完全认不出模样的温婷,心痛如绞:“我第一次听说雷公默遭遇暗杀的时候就猜着应该是婷婷,但那小人身边有魔教的护卫,会些渗人的妖法,几次重伤都没能要了他的狗命,一个月前魔教圣女亲临敦煌,说是要举行什么亡魂的超度祭典,城里面早就开始准备了,我闻着那味恶心,再听见没完没了的歌声,索性搬出来眼不见心不烦,据说就是那个时候,雷公默再次遭逢暗杀,但结果却不像从前那样被动防守,反而是一举剿灭了刺客数十人,若非中途被一位昆仑女剑仙出手相救,只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师姐!”云潇和萧千夜异口同声的发出低呼,李老头一惊,“师姐?你们也是昆仑的人?”
“师姐一个月没有消息了,我们这次就是特意过来找她的!”云潇焦急的抓着李老头的手,本来就担心的情绪更加混乱,这时候一言不发的温婷努力往她身边挪了挪,虽然发不出声音,但血淋淋的手却坚定有力的按住她的肩膀,仿佛是在让她不要急,然后又一点点艰难的在地面上摸索着写字,“她在月氏遗迹,大祭司在照顾她,已脱险。”
云潇松了口气,忽然想起来刚才她写的第一句话,顿时倒抽一口寒气:“月氏遗迹……师姐在月氏遗迹,那个叛徒,岂不是就在她身边?”
温婷紧咬牙关,破败的身体里似乎有一团烈火灼烧心扉,万般言语堆积在喉间,她用尽全力的握紧拳头,仿佛是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信息,直到破烂的掌心忽然冒出一小束淡淡的白光,她的神志一紧,很明显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这才再次伸手在地面上继续写道:“叛徒已被大祭司伏法。”
云潇微微一愣,但见温婷空洞的眼眶里有孤注一掷的狠决,发出嘶哑恐怖的笑声,就在几人顿感疑惑之际,一个空灵的声音竟然是从她的手心里传出,是个淡漠如水,清潋如月的女声:“婷婷,果然如你所料,朗宁真的是被魔教蛊惑成了雷公默的走狗,他趁着你们外出破坏祭典之际,试图毒害城中的同族,你们的牺牲绝不会白费,雷公默和魔教,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温婷舒了口气,紧绷的理智一旦松懈,生命就如细沙般飞速流逝,云潇立刻动手稳住她的心脉,传音之术,既然对方能千里传音,她就有办法找到月氏遗迹,她的火种虽不能完全恢复别人受损的躯体,但保住性命倒也不是难事,现在她最关心的是唐红袖的安危,还有刚才那些让她心惊肉跳的对话,莫非之前那张看似溃败的刺杀另有隐情?
她慢慢握住温婷的手,试图能和对面的人联系,隔着遥远的距离,她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大祭司的震惊和疑惑,为了表明身份,她让萧千夜取出沥空剑,认真的道:“我们此番前来除去寻找师姐的下落,也是察觉到魔教的爪牙开始东侵略渗入中原,昆仑山秉承‘当以慈悲济天下’的祖训,势必不能放任有心之人祸乱苍生,还请大祭司指引方向,我一定还将军一个公道。”
远方月氏遗迹的女子闭目思忖,如此至纯至净的火焰之息,仿佛有着涤净人心的神力,让她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低声轻语:“跟着大星的方向来吧。”
她走出石室抬头了望,天已经很亮了,真的有一颗闪烁的星辰明灯般指引着前路,云潇一喜,扶着温婷坐上骆驼,和李老头告别之后立刻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