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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坠落在月神殿,一片死寂,萧奕白站稳步伐,只觉得周围实在太过安静,静的让他毛骨悚然,情不自禁的拉住弟弟小心的环视着四周。

月神殿建立在大漠之上,在其范围方圆十里之内有纯净的神力阻断风沙,此时深夜的皓月如水如霜铺在白砖神殿上,扩散着静谧又淡泊的白光,碎裂之灾并未对这座古老的神殿带来丝毫影响,就连昼伏夜出的魔物也会敬而远之,在高耸的正殿石门上,用金线勾勒出弯月的轮廓,又用碎钻填满,能在夜中闪闪发光,就好像天边的明月,夺目耀眼。

“外面没有守卫?”萧奕白往前踏出一步想靠近观察清楚,原本轻到无的脚步声此刻竟然像石钟敲落一般荡起回声,他立即顿步不敢再动,从正殿往内部望去,似乎能看到两排整齐的人跪在地上,身着月神殿统一的白色法袍,双手合十静默祷告,在神殿的更里端,是一尊高大的白玉雕像,月神头戴王冠,一只手托起古玉沉月,另一只手握着古老的神杖,也是双目微闭,唇角含笑。

萧千夜已经顾不上这些反常,提刀冲了进去,萧奕白紧随其后,但见两侧的人丝毫未动,依然保持着那种虔诚的动作,在踏入月神殿的一瞬间,有种时空凝滞的错觉,好像有什么极其厚重的神力扑面而来。

在月神像正下方,圣女容华也是双膝跪地默默祷告,直到古尘的刀锋毫不客气的架在她的脖子上,也是冷定如初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怎么回事……萧千夜微微一怔,这种感觉和上天界永夜殿如出一辙,双神祭他是参加过的,月神殿也不是第一次进来,为何这一次会有这么截然不同的感觉?

就在这个刹间,月神殿忽然掀起一阵清风,月瑶石雕成的神像衣角竟然无风自动!

他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脑内突兀的回忆起往年双神祭的情景,三阁两宫,三军将领,四大境城主都会来到大湮城协伴皇室祭祖,双神祭每年都需要专人测算,因而没有固定的时间,但是会在启明星亮起之时在太阳神殿开启祭祀仪式,然后在日没西山之后再来月神殿祭祖,双殿都有神像,一者为金曜石,一者为月瑶石,两尊神像皆是二十米高,但即使雕刻的栩栩如生,他也清楚那确实只是一尊冰冷的玉石罢了。

而现在,月神像的衣角在轻轻飘动,点点荧光正在从玉石里飘散而出。

帝仲也从他身体里神裂现身,一步上前凝视着满殿的光粒,低吟:“曦玉,是你吗?”

曦玉!萧千夜的眼眸剧烈的一颤,那不是上天界月神的名字?

光粒在神像前凝聚成淡淡的光影,真的是一个女子的形象,如天边皓月,高洁孤傲,她微微一动,在身后拖出绚丽的光珠,是朝着帝仲慢慢走来,情不自禁的抬手触碰着同样是幻影状态的同修,两道幻影在触碰到的一瞬间皆是有刹那的颤抖,但两人的轮廓反而越来越清晰的浮现出来,曦玉静静看着他,终于开口:“好久不见。”

时隔万年,故友相见,却连寒暄的话都再也无法说出,两人沉默对视,千万种思绪一瞬翻涌,如过眼云烟。

“我听蓬山说起过你们。”帝仲闭了闭眼,回忆着双王一战之时辰王说过的那些话,有不解,更有悲凉,“他说你们为了追求与天地共存的修行之路,不惜放弃了生命,以死亡为代价换取和日月同寿,他一次次的试图挽留你们,拯救你们,却只得到了一句‘群星之力何以同日月争辉?’,自那以后,你们便分道扬镳,直到彻底消失,再无踪迹。”

曦玉静静听着,一言不发,那一年神心入魔,他们确实是对着最为重要的挚友说出了不可挽回的错话。

自那以后,蓬山真的再也没有管过他们的死活,再也不会费尽心机的救起他们,把他们扔到紫苏那里去治伤,他就像消失了一般,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返回上天界,直到她和东皇彻底湮灭,蓬山也再未回来看过他们一眼。

她在融于天地之后,也曾细心留意过故友的踪迹,却再也无法将迟来的歉意转达给他知晓。

帝仲的声音虽然疲惫,却依然字字珠玑:“自我苏醒至今,确实从未再感觉到你和东皇的气息,如今的你,是否也只和我一样,仅剩残存的意识?”

曦玉从他身边一晃而过,来到殿门之处,仰头望着大漠上那轮独孤的明月,淡淡说道:“那确实是我们自己选择的修行之路,放弃了身体和生命,终于换得和天地共存与日月同寿,我一直默默看着这片土地,看着我的后裔们努力生存,像一个合格的守望者,无论他们遭逢何种绝境,哪怕沧海桑田坠天落海,我都不曾再插手半分,但……人心总是软弱的,我历尽千万年,还是无法像真正的日月那般无情。”

她顿了一下,眼里有短暂的迷茫,随即变得更加坚定:“我和东皇在决定走上这条路之前,分别为自己的后裔留下了最后的契机,他将权力和征服融于日冕之剑,我也将守护和新生托付于沉月,当沉月之力耗尽之时我曾心有所感,但作为守望者我不能、不该再做什么,我看着后裔们力挽狂澜,也看着你身边的年轻人一步一步濒临绝境,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根本做不了合格的守望者,我依然会被人世间的情感所困,才会在此等你。”

帝仲低垂着眼睛,没有表情,只是语调渐渐沉重:“曦玉,你此时现身,无异于将千万年的修行彻底作废,又是何苦?”

“何苦?”曦玉笑了起来,眼里忽然就有了一种明媚的光彩,“或许守望才是真正的苦,我若是能早一点醒悟,当时蓬山来到这里,我便不该放任他救走地缚灵,编造飞天幻梦欺骗众生。”

帝仲微微蹙眉,目光也从殿门望出去,似乎能看到三十里外另一座更加巍峨的神殿,又道:“东皇呢?”

曦玉嘴角往上弯了一下,似乎有几分无奈:“我不知他的想法,自从变成这幅状态,我与他之间也再无半点联系。”

“曦玉……”帝仲叹了口气,正色说道,“所以你为何现身?”

曦玉将目光转向他身边的萧千夜,一字一顿认真的说道:“她还在等你。”

萧千夜幡然回神,感到心跳不知是惊是喜出现短暂的停顿,一时甚至忘记了眼前的人只是意识凝聚的残影,飞速上前一把按住月神的双肩,毫未察觉到自己的手直接穿过了身体:“她在哪?她在哪?你快告诉我……”

“她得沉月之力相助平安成长,又得日轮之力几度劫后余生,此为缘分。”曦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用余光轻轻扫过帝仲,接道,“她尚为火种之时曾与帝仲结缘,又阴差阳错与你相遇,如今星辰早坠,此为变数。”

萧千夜焦急的听着月神说着他完全听不懂的呢喃,忽然感觉眼前的幻影带上着一种沉淀多年深不见底的阴郁,就连她身上扩散的光也如冷霜一般,语调慢慢变冷:“去往上天界之前,我和东皇曾有过一个孩子,他给这个孩子取名‘箴’,箴的本意为规诫,又以日月为‘明’,唤之‘明箴’,他虽得日月血脉,但没有终焉之境残影碎片之力,终究只是凡胎肉体,在他去世之前,我身为人母毕竟心软,于是现身探视,并将其心头之血取之封存,这份血液至今仍在太阳神殿下方镜像法阵中,等你找回皇鸟,或许有用……”

话音未落,远方一束金光砸进月神殿,像是某种严厉的警告,紧贴曦玉脸颊飞过,重击在后方神像上。

曦玉只是微微扭头看着自己的神像身上赫然出现的细细裂缝,竟是冷哼一声,继续说道:“当时之所以那么做,或许只是出于母亲的一点留念,那份血液中保留着最初始的、源自太阳的生命之力和月亮的守护之力,久而久之,便被传为足以颠覆皇朝统治的圣物,但我如今看来,又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缘分天注定,她确实和我们有缘,才会让我留下那种东西,去救一个人……”

“曦玉!”帝仲抬手按住并不存在的心跳,感觉好似真的听到胸膛内砰砰跳动的声音,远方的金光再度砸进神殿之时,萧千夜已经果断出手以古尘强行阻拦,曦玉的容颜开始慢慢消失,作为天地的守望者,一旦泄露天机便是万劫不复,但她依然勉力凝聚,认真看着萧千夜一字一顿提醒:“孩子,能照亮黑夜的东西只有太阳,上天界的力量原本相生相克,那份封存的血液能帮你对付奚辉,也能帮你救回最重要的人,得失天注定,但如何抉择,只在你一念之间。”

月神殿在剧烈的摇晃,让高大的立柱出现恐怖的裂痕,曦玉淡淡笑着,抬手摸着他的脸颊,眼里忽然有了泪光:“她还在等你……你一定要找到她。”

轰然间,伫立千百年的月神殿一瞬塌陷化为粉尘,萧千夜已经在这一瞬间夺步而出直奔后方沉沙海的入口寂门而去。

帝仲没有跟上去,他的残影在废墟中静默的站立着,头顶的明月之光穿过透明的身体,却意外的呈现出淡淡的金色,好似初升的旭日。

他明白,像他们这种意识形态的存在,一旦意识消散便是轮回路断,彻底湮灭。

他的目光落在三十里外太阳神殿中心的神像上,不知是在看着什么人,而那个隐于天地的人,似乎也在无声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