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秋水轻轻的为明姝公主换下湿漉漉的衣服,发现对方身上的皮肤被指甲抓的到处是血痕,伤口在屡次浸泡湖水之后甚至有些腐烂流脓,云秋水心里暗暗吃惊,连忙取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先擦去上面的水,明姝公主疼的全身一抖,用力吸了口气。
云秋水一边安抚着她的情绪,一边柔声询问道:“这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伤的这么重,有没有请大夫看过?”
“伤……伤。”明姝哆哆嗦嗦的,目光下移落到自己的皮肤上,脸色开始剧烈的变换,惊恐的拽着云秋水死死不肯松手,“这不是伤,娘……有虫子,它们快要吃掉我了,您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它们一直在咬我,好疼,好疼啊!”
她一边哀嚎,一边又开始疯狂的在自己身上乱抓,云秋水连忙按住明姝的手,却意外察觉对方的力气极大,她一个习武之人都险些按不住。
云秋水本就是个对女儿溺爱非常的母亲,一看明姝公主紧抱着自己一直哭,一副精神崩溃的模样,心里不禁又难过又着急,她小心的撩起公主背上的头发,发现连双手根本触摸不到的地方也一样布满恐怖的指甲痕迹,她只能先安慰着给她擦干净,又不敢太用力弄疼对方,一直擦拭到腰窝,忽然一个小小的印记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看起来像是一个五星,五个尖角分别画着蟾眼、蝎钳、蛛爪、、蛇尾和蜈蚣足,好似是将五种毒物的一部分拼合凑成了另一种奇怪的生物。
“虫印……”云秋水心里咯噔一下,这虽然不是她熟悉的东西,但确实是在昆仑秘录上见过类似的东西。
据说是一种将毒虫封入人体的恶毒邪术,毒虫会从五脏六腑开始侵蚀,到最后自内而外将活人吃掉!
云秋水不动声色的用手拂过那个虫印,她也在暗暗观察明姝的反应,五公主依然将头埋在自己怀里,好像对腰窝上的东西毫不知情,云秋水屏住呼吸,指尖慢慢拂过蛇尾的图案,忽然有一丝冰凉丝滑的触感一闪而逝,不等她心惊肉跳的收回手,指尖传来刺痛,指尖蛇尾的地方蹭蹭一下吐出一根蛇信子,飞速的咬住她的手指尖!
她虽然第一时间就收手,但是指头上已经被要出一个血牙印,明姝公主感到她微颤了一下,连忙抬起眼睛慌张失措的问道:“娘,您怎么了?”
“没事,没事。”云秋水嘴里说着漫不经心的话,手上却丝毫也没有停下来,这一次她将昆仑的灵术覆盖于指尖,再一次小心的试探起那个奇怪的虫印,果然在她的手拂过蝎钳之时,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印记上的蝎钳像活了一样动起来,眼见着就要直接夹断她的手指!
云秋水镇定神色,反而主动出击夹住了那两只蝎钳,就在此时,反倒是怀中的明姝公主剧烈的抽搐起来,云秋水心下一惊,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悻悻收手,眼见着蝎钳重新钻回公主体内,又变成了一副印记的状态。
她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哪门哪派的邪术,大多数虫印只会饲养一种毒虫,但是观明姝身上的虫印,莫非是直接封了五种毒物?
云秋水不由自主的想起之前在摘星楼见到的长公主,她坐在毒虫座上,半边身体都已经被撕咬成白骨,虽然眼下她也不能确定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和明玉长公主有瓜葛,但总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关联。
明姝公主此时是一副极其怪异的模样,明明满眼泪痕,眼眸深处又透着一抹尖锐的笑,明明一直忍不住啜泣,但是时不时嘴角又会隐约勾起让人毛骨悚然弧度,云秋水将这一切看在眼底,面上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冷定,拍着公主的后背一直在轻声安抚,但心中不由提高警惕。
昆仑一派虽然学识渊博,但是很多东西也只是非常笼统的一概而过,就算是自幼在那里长大的自己,其实也无法真的这么快搞清楚五公主身上的异样到底是什么。
门被人轻轻敲响,天澈在外面喊了她一声,说道:“师叔,陛下让我们一起去封心台,您那边换好衣服了吗?”
不知为何,在这种时候听见同门弟子的声音,云秋水竟然是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她赶紧给明姝换上干净的衣服,牵着她的手推门而出,笑道:“来了来了。”
封心台是曾经软禁皇太子的地方,虽然外面看起来只是一座普通的宫殿,实际从正门进入之后要连续走过三个内门,此时内门上的横栓早已经被卸除,一路直通就可以走到最里端,云秋水虽然担心明姝公主,但此时看到手脚脖子上全部都是锁链的女儿,心里更是又气又急,但是再一眼看到明溪斜坐在一旁,到口的埋怨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明溪看了一眼云秋水,再看了一眼身着下人服侍紧张不安的皇妹,他冲一起跟进来的慕西昭使个了眼色,淡道:“西昭,你带五公主先到第二道内门外头等着。”
“是,陛下。”慕西昭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多说什么,但是五公主看见身着军阁制服的人朝自己走来,立马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死死抱着云秋水的胳膊不肯松手,哀求道:“娘,娘您别走!我害怕,我不想一个人呆着,娘……娘您别走!”
“娘……”一样在最里面的云潇听见这句话,愣愣的看着她,云秋水无可奈何的摆摆手,只得轻声恳求道,“陛下,公主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误把我当成了她的娘,您要是现在把她带走,我担心她会更加疯癫,不如就让她留在我身边吧,我会好好看着她,不让她乱来的。”
明溪只是冷眼扫了一眼这两人,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继续浪费时间,毫不客气的说道:“云夫人心地善良让我动容,但是五皇妹眼下精神失常,我并不想节外生枝,如果您执意和她在一起,那就只能麻烦您和她一起去二道内门外等候了。”
云秋水为难的望着云潇,她才准备说什么就被朱厌拦住,而明显知道更多隐情的萧千夜也只是以沉默默许了明溪的决定。
天澈悄悄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师叔若是实在不放心五公主那就一起去吧,阿潇这儿有我呢,您放心。”
云秋水点头退出去的一刹那,明溪面上吟吟含笑,转向云潇,想起这个姑娘身上发生的一切,若有所思的感慨道:“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云夫人果然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难怪之前凤九卿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来找我,想必是他想带着你娘从帝都逃走,结果被云夫人拒绝了吧?”
云潇惊讶的看着他,神色紧张,脱口而出:“凤九卿……他真的来了?”
“哦?真的来了……意思就是他和你说过要来吧?”明溪倒是发出了一声奸计得逞的长叹,面上笑容未减,然而目中却露出一丝赞许,“我也只是猜测凤九卿会不会现身东冥和你们遇上,正巧云夫人到了帝都城,就顺手让公孙晏把可以联络的冥蝶给了他们,这样只要云夫人和你们联系上,你们又恰好和凤九卿遇见,以他的性子多半是要亲自来一趟天域城,也好帮我了结镜月之镜的事情。”
云潇嘟嘟嘴,半个字都不想和这个人多说,这个家伙精于算计,万一她一会再说错什么话,搞不好又要落入圈套。
明溪暗暗笑了笑,倒是挺乐意欣赏对方脸上这种又气又不敢发作的表情,他自幼便在权势的斗争中长大,对这些阴谋诡异早就熟识于心,他的每一步计划都有各种应付的方法,能保证在大多数意外的情况下将局势扭转回正轨,然而真的遇到像云潇这般轻而易举被他算计的姑娘,心底反而有些小小的无趣。
这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宠爱下长大的姑娘啊,自北岸城从她身上骗到“沉月”开始,她就真心没有一点堤防,以至于在分魂大法之时还被他偷偷取了血液,这才成功制成了飞垣最重要的一个引游盘,可以主动追踪灵凤族的气息。
正是这个引游盘,让凤九卿踏足天域城的一瞬间就被他知晓,即使对方使用的是来自上天界的光化之术,他依然敏锐的利用日冕之剑暗示凤九卿来找自己。
明溪的目光微微收紧,不知为何不经意的瞥过朱厌,他虽然被刺瞎了一只眼睛,甚至身上的血渍都还没有干,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不出来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难怪这个风月之地见惯了各种女人的男宠会对云潇如此执着,她这样身怀高贵的灵凤之血,偏偏又不谙世事特别好骗的女人,是真的能挑起朱厌的兴趣,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逗寻开心吧?
眼见着这样的沉默有些尴尬,萧奕白忍不住轻咳一声以示提醒,明溪恍然回神自知失态,还是若无其事的一笑而过,毕竟是当着朱厌的面不能将事实全盘托出,只能故意找借口说道:“明姝身上的蛊王关系到天域城的安危,既然是被有心人威胁,我也不能坐视不理眼睁睁看着帝都遇险,萧阁主可以带着云潇离开,夫人和公子我也不会强求,但是,萧奕白必须留下。”
萧千夜只是淡淡看了明溪一眼,也知道这种话只是说给朱厌听,好借着这个的口将帝王的“无奈”昭告天下,他不甘心的望向大哥,瘪了瘪嘴好似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忍着情绪压低声音:“陛下准备如何处置我大哥?”
“这个……”明溪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当着朱厌的面问的这么直接,面上渐渐浮起一丝不悦,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沉吟许久才缓缓答道,“只要萧阁主不再继续危害飞垣,我就保证他平安无事。”
封心台里陷入一片寂静,气氛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样的回答似乎是在警告他,一旦其它三大境重蹈东冥覆辙,萧奕白作为“人质”,就会为此付出代价。
然而在场的人除了朱厌和天澈,都是心知肚明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各处的封印依然会被破坏,阵眼也早晚会被重新开启。
明溪像是另有打算,心中不由暗暗踌躇,他没有直言,手心里凝结起淡淡的日冕之剑,眉头紧拧,他一贯运筹帷幄,唯独对飞垣生死存亡的“碎裂”之灾毫无把握,甚至也无法计算事态会演变成什么模样,他早在得知弑神之计开始就一直在暗暗计算成功的几率,然而无论怎么算,他都觉得这是一件胜算并不太高的决定。
他需要将胜算提升到足以匹配牺牲的高度,大湮城主从太阳神殿带来的那些东西,显然是眼下可以尝试的存在。
但……他需要时间,必须以合适的理由拖延“碎裂”的进度,而眼下萧奕白,就是那个最好的理由。
萧千夜的目光不偏不躲,一直盯着思绪游离的明溪,好似也从对方严厉的双目里察觉到了什么,心中暗暗一动,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御剑术原本就只能另带一个人逃走,既然云潇落到你手里,我总要在他们两人之间选一个,陛下执意要留我大哥,可否能先将她身上的那些东西解开?”
“也对。”明溪深思的一笑,没想到一贯固执的萧千夜这一次能这么快理解自己的用心良苦,他认真想了想,扭头对朱厌道,“你去军械库将解锁的钥匙取来给萧阁主,另外传令下去,萧奕白自即日起禁足封心台,查封天征府,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
朱厌低头领命,总觉得天尊帝和萧千夜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又无法看穿这一层迷雾,有种莫名的违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