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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晏加快脚步,在靠近祭星宫之后,利用冥蝶隐去自己的气息,这是一座白砖宫殿,和对面红木阁楼的丹真宫遥遥相望,外围被法术遮掩,一直有散不去的薄雾。

然而,如果能穿过迷雾进入到宫殿的内部,又全然是换了一种感觉,这真的是法术创造的世界,大殿里一片五彩斑斓的花海,流光蝶扑扇着翅膀翩翩起舞,但是如果伸出手想要扑捉它们,他们就会宛如透明一样的直接从掌心飞过。

公孙晏小心翼翼的躲开蝴蝶,那是原本就不存在的东西,如同镜花水月,而一旦有人触碰就会惊动祭星宫。

祭星宫内的司星女史用面纱遮住脸,围绕着正宫内十二排晶石,提笔不停地记录,她们分工明确,互相之间也不会有任何言语交流,仅仅靠着一支笔,一卷书,将毕生的年华都记录在了这里。

他沉住气,手指“啪”的几声招出几只冥蝶,冥蝶悄无声息的飞了进去,停留在司星女史的肩膀上。

隔了好一会,在确认所有人都停下动作之后,公孙晏才走了进去,他伸手试探了一下,脸上一变——这些女人竟然不是活人!

或许是一时好奇,晏公子控制不住的揭下一个女人的面纱,他吓了一跳,立刻抽出手指,不可置信的后退了几步。

脸上有数字……是缚王水狱的试体?

晏公子暗暗咋舌,不敢再轻举妄动,他仔细观察着祭星宫内一排排水晶石——这些晶石只有拳头大小,呈不规则的圆形,中心像一只眼睛透出皇室特有的浅金色,这就是帝都花费巨大的时间精力在飞垣各处种下的“眼睛”,它的主体连接着祭星宫,分布各地,让统治者一眼就能看到全境!

在所有晶石的正中央,盛放着七年前从东冥蝶谷抢夺来的至宝——八荒琉璃司星仪。

他轻轻靠过去,将衣袖微微卷起来以防止触碰到随处不在的术法,眼睛也不由自主的盯着晶石看,这一看,晏公子的脸庞迅速就变得阴沉起来——飞垣上已知的司星台不过四处,但是这里盛放的晶石足足有十二排九十六个!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也有这样一双隐藏于暗处的眼睛,每日每夜的盯着飞垣全境的一举一动!

公孙晏赫然咬牙,将手放在短刀上,但是他没急着出手,而是往里面又走了几步,逐渐靠近中间的八荒琉璃司星仪,自从帝都得到这个东西,不仅仅是揽日、望月、摘星三楼的占卜、预测之术更为精准,更重要的是各地的晶石窥视范围也进一步扩大,帝都剿灭蝶谷的真实目的并不是担心它一家独大,而是早就觊觎八荒琉璃司星仪!

就是为了这个东西,蝶谷在一夜之间覆灭,他也亲手杀死了阿镜。

汹涌而来的回忆让公孙晏的心脏在呯呯跳跃,呼吸也控制不住的急促起来,但八荒琉璃司星仪下方有幽幽的光,让他不敢轻易动手。

他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四百年前祭星宫建立完成之后,帝都将飞垣大陆上能找到的大大小小封印全部转移,那其中既有碧落海下仓鲛这种远古海魔,也有来自各地曾经危害一方的魔物,封印是不可能公然置放在祭星宫大殿内的,它一定是被什么更为强大的术法遮掩住了而已!

公孙晏抬头望向头上,祭星宫的宫殿非常高大,窗子上贴着五彩的玻璃,映照着宫殿里晶石的金光分外明亮,他确实记得仓鲛封印解除的时候,灵凤之血书写的封印是出现在正上方的房顶上。

封印不是他所擅长的,也不是他此行的目的,他只能尽量保证自己出手之后不会误伤到更深处的魔物封印。

公孙晏用力咬牙,手上也在暗暗用力,短刀划出一道白光的瞬间,侧面一道灵术击来!

他脚下赫然变化,刀在同时转了方向,后殿里传来雄厚的呵斥:“何人擅闯祭星宫?”

是寒雨法祝!公孙晏认出了这个声音,退也不退,右手短刀迎面劈开袭击自己的法术,左手抽出腰间的长刀直接砍在八荒琉璃司星仪上!

那一刀像是砍进了泥潭里,司星仪纹丝不动,带着更为浓重的反弹力,一下子震的他手臂痉挛!

与此同时,寒雨法祝已经来到大殿里,他惊讶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有奇怪的术法掩饰了身形,让这个近在眼前的人像隔了一层面纱根本看不清楚。

他也迅速就意识到了对方的目的,果然如高总督推测的那样,在大宫主尚未回转祭星宫之际,会有人闯进来试图毁坏八荒琉璃司星仪和晶石!

“麻烦啊……”公孙晏唠叨了一句,死死盯着司星仪,这是用了什么奇怪的术法包围起来了吗?

“公子!”袖间忽然传出一声惊呼,公孙晏回神,喜道,“阿镜,你醒了?”

“八荒琉璃司星仪……”蝶镜化成人形,几乎是扑向了那个东西,她张开双手想触碰,就在此时,司星仪底端的幽光开始闪烁,“咔嚓”一声奇怪的声响过后,盛放司星仪的法台赫然裂开了一条缝,公孙晏担心冥魂有危险,手下再度运转冥魂术,硬生生将透明的魂体拉回自己的身边,在等他定睛看清楚裂缝的下方,瞳孔赫然收缩,甚至双手的两柄刀“砰”的一下失控脱手!

“公子……”蝶镜沉着声,想把惊愕失措的人从震惊里唤回来,寒雨法祝也同时看见了那个不能示人的东西,他大跳一步扑上来,直接用身体盖住了裂缝。

然而,公孙晏看的清楚明白——裂开的法台下方,供奉着一个女人的头颅,头盖骨被揭开挖空,里面拉扯着看不清的细线。

“阿镜……”公孙晏一把按住额头,眼前一黑,痛苦的咬唇,那是七年前他亲手砍下的,蝶镜的头颅!

“公子,快醒醒!”蝶镜用力喊他,却见公孙晏嘴唇发乌,冷汗顺着脸颊如断线的珍珠般滴落。

难怪他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找到阿镜的头颅,原来……原来是为了供奉八荒琉璃司星仪!阿镜是蝶谷最后一任蝶谷,只有她的血脉能精准的控制司星仪做出最正确的占卜!但双极会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活人,他们只需要一个死人的头颅就足够了,用灵术的细线直接植入脑中,将司星仪供奉在头颅之上,他们竟然是用这般恶毒的方法在控制司星仪!

“呵……哈哈哈。”公孙晏忽然失态的大笑起来,眼前不断闪现出当年的一幕幕——左大臣,他的父亲公孙哲,右大臣,他未来的岳父叶镇开,他们告诉自己,出征蝶谷是为了防止白教覆灭后出现一家独大的场面,于是双极会做出决定,要出兵东冥蝶谷,夺取镇谷之宝八荒琉璃司星仪,但是恰巧那时候太子因病缺席没有参与这次决策,事后殿下又极力反对,不顾双极会的尊严以自身太子金令阻止了后续的屠杀。

叶镇开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告诉他——“晏儿,双极会的威严不容质疑,这次行动也是我和你爹率先提出来的,你去带回蝶镜的头颅,剩余的弟子,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他们骗我。”公孙晏用力抓着头发,跪在地上疯了一样的又哭又笑,“他们骗我!他们骗我!他们不是要维护双极会的威严,他们只是要得到你的头颅……他们知道你和我的关系,知道我一定能做到,他们也知道司星仪不好控制,只有你的血脉能让司星仪更为精准,我竟然相信了……哈哈,我竟然真的为了我爹和‘老丈人’去杀了你……”

“我已经死了很久了,前尘往事,公子不必耿耿于怀。”蝶镜的声音仍是温和如水,不带一丝波澜,却搅得公孙晏心底撕裂一般剧痛难忍,她一定是在故意折磨自己吧?不悲不怒,就一直这样平平静静的折磨他。

“阿镜,对不起了,直到现在,我仍必须伤害你。”许久,晏公子捡起地上的两把刀,眼神恢复到冷漠如霜,他大步走向法台,刀锋上逐渐附着着冥魂之力,下一瞬间,他用长刀挑起寒雨法祝砸在了墙上,短刀直接扎进了头颅中!

“你!”寒雨法祝不是擅长搏斗之人,被摔了一下就无法再度起身,他虽然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但是也清楚了看见了他手下的动作,锋利的刀割断头颅中的灵术法线,将连接控制着司星仪的线全部割断!祭星宫内的十二排晶石赫然变的明亮刺眼,又在一瞬间之后如火焰般熄灭,公孙晏眼疾手快,下手丝毫也不留情,他收回短刀,将长刀换到右手,抬手对着十二排晶石用尽全力劈下!

祭星宫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屋顶的五彩玻璃经不住这样剧烈的震动砸了下来,甚至脚下的花海和流光蝶也在一瞬间消失。

幻术消失之后,公孙晏再次环视一周,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宽敞而高大的宫殿,但是内部空空荡荡,除了晶石和八荒琉璃司星仪,什么也没有。

“好身手。”不知从何传来了一声夸赞,公孙晏一惊,一道耀眼的光自头顶笼罩下来,破碎的玻璃窗外飞进一个矫健的身影,抬手间,只见玻璃的碎渣子齐齐飞起停在了半空中,折射着五光十色的绚丽光泽,围绕着他的身体轻轻旋转宛如璀璨的星空,与此同时,脚下升起浓雾,花海和流光蝶在雾中逐渐恢复。

“公子……快走!”蝶镜化形挡在他面前,冥魂的脸上露出惊恐不安,再度催促,“快走!”

“难怪他们都对箴岛情有独钟,果然……是个有趣的流岛。”那人面含微笑,近看起来宛如天人般不真实,一双眼睛里像是有星辰大海,一瞬间让晏公子走了神。

这是什么人?他竟然称呼“飞垣”为“箴岛”?

公孙晏的目光在一点点紧缩,心也在一点点下沉——只有上天界的人,才会称其为“箴岛”!

来人只是默默看着大殿里十二排熄灭的晶石,嘴角勾着他完全看不懂的神秘笑容,忽然弯腰,用手指摸了摸其中的一块,叹道:“果然是东皇的眼睛……是我最讨厌的那双眼睛!我说这位年轻人,你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想毁掉它们?呵呵,我不妨直接告诉你吧,只要日神的血脉不断,这些眼睛很快就能恢复光明,比你预想中要快得多,应该等不到你要等的人到来,它们就能重新恢复。”

“不妨告诉我你又是谁,目的为何先?”公孙晏临危不惧,这样的镇定倒是让对方吃了一惊,隔了好一会,笑道,“我不是你的敌人,但——肯定也不是你的盟友,眼下我也很好奇,碎裂坠天的箴岛会有怎样的未来。”

话音刚落,围绕着他的碎玻璃渣子向周围弹射,每一击都能直接打穿厚实的白砖墙壁!对方张扬的笑声响彻整个祭星宫,晶石被玻璃渣子撞击倒地,直接就裂出了裂缝!宫殿顶端更像是一场呼啸而来的暴风雨,无数奇怪的封印法阵闪闪烁烁,魔物的轻笑如鬼魅般从虚空传来。

公孙晏不敢轻敌,更不敢冒险与他为敌!他顺手撩起八荒琉璃司星仪塞进怀中,也不继续逗留毫不犹豫的夺门而逃!

那人看着公孙晏的背影消失,反而是出手帮他拦下了门外聚集过来的禁军守卫。

祭星宫的大殿忽然陷入一片黑暗,他歪了一下脑袋,星辰一样的眼眸足以看穿这样的暗,身边忽然涌出了熟悉的气息,随后,从黑色里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好久不见了,蓬山。”

“哦……”蓬山这才收手,黑暗里闪出点点星辰,映照出同修夜王的脸庞,他转过身,带着熟悉的微笑,答道,“好久不见了,奚辉。”

时隔上千载,上天界双王终于再度聚首!

“难怪地缚灵一直没有回应我的命令,原来是你插手了。”夜王随手捡起了地上的晶石,里面的眼睛被辰王之力重伤已经闭合,他嗤笑了一声,摇头,“你都做了什么?”

“倒也没做什么。”辰王随口回应,毫不在意,“只是无聊路过了箴岛,又正好路过了阳川的双神殿,嗯……一个叫太阳神殿,一个叫月神殿,我发现他们的力量仍然残存,并且一直限制着当地的魔物无法彻底恢复自由,反正我也很无聊嘛,就顺手帮了魔物一把,重还它自由,给了它一块古书为它消除了身上的魔物气息,啊哈,奚辉你知道吗,你养的那只魔物对人类很有兴趣呢!一直潜伏在人群里,试图了解他们呢!”

“哼,你这个顺路和顺手,倒是随心所欲。”夜王低声讽刺了一句,“我找到陛下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着手四境分离,企图带着天域皇城飞天,也是你让地缚灵告诉他的吧?”

辰王笑了笑,不否认:“是他自己想飞天,我不过是提供了一个方法罢了,方法原本就是可行的,只不过嘛……”

“只不过是一时的,当年的封印不解除,强行带着皇城飞天就是在自取灭亡。”夜王接下话,但见辰王忽然眉头一皱,语气也变得毒辣起来,“那又如何?对你也没有什么影响吧?你不过就是要找到阵眼里的那只凶兽夺回身体罢了,陛下若是能协助你自然最好,协助不了……难道堂堂夜王自己没有其他方法吗?奚辉,你我各取所需,我奉劝你不要多事。”

“我也不想插手你和东皇曦玉的恩怨。”夜王不耐烦的看着他,正色提醒,“但我警告你一件事,帝仲的血脉也在这座流岛上,你不要弄巧成拙才好。”

“哦?”辰王眼眸一亮,赫然想起不久前地缚灵传递给自己的惊人消息,惊道:“帝仲的血脉,难道是他……是地缚灵去抓捕的那个帝都的军阁主?”

“他对我找到阵眼也很重要。”夜王补充了一句,“虽然各取所需,但我也奉劝你不要给我惹事。”

“好嘛。”辰王无奈,眼神忽然凝聚,露出期待的表情,“我不插手就是了,等你解决好自己的事情,我再来慢慢陪双神的后裔玩一玩,反正我又不着急,总不能耽误你找回身体,对吧?”

“那就多谢了。”夜王挥挥手,夜的黑色顿时散去,他整个人也光化成一道弧线,朝着中心圣殿的方向坠去。

“哼。”辰王眼里带着捉摸不透的寒光,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寒雨法祝,大步走了过去拎起他的衣领,笑道,“虽然你肯定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但是我还是得给他们找点麻烦,你说是不是?”

“你是谁……”

“我叫蓬山,自上天界而来,毁灭双神后裔。”辰王嫣然一笑,嘴里却是说着截然相反狠毒的话,“帝都就要大乱了,就让你的血,开启这场盛宴吧。”

话罢,他将寒雨法祝扔出了祭星宫,随后流星一样的灵光自他身体里冲击而出,瞬间就将整个人撕成碎片!

祭星宫门外的禁军守卫们惊愕的看着眼前着荒诞的一幕,一场血雨铺洒而来!

“寒雨法祝……寒雨法祝被人杀了!”

“有人擅闯祭星宫!”

“来人!快来人!祭星宫遇袭!”

随后,震耳欲聋的惊呼成响彻内场,辰王大步走出,他的身影湮没在乱成一团的内场深处,只留下一声无限期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