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因宸闻言,顿时失了品尝美食的胃口。
他放下汤碗,伸手掸了掸玄色衣袖。
按照母妃水青昙的说法,他生下来的时候十分虚弱,有点难产迹象。
但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独生子,根本没有什么兄弟!
凤卿酒如此猜测,无疑是推翻了昔日母妃的说法,也推翻了青国京城那些人的固有认知!
楚因宸拧起峻丽的眉峰,沉吟不语。
他一直以为玄钰公子戴着面具生活,正不巧,那幅面具与他一模一样,恐怕这也是母妃水青昙替他安排的一枚棋子,一个替代品罢了!
他从小就觉得玄钰公子很奇怪,身体孱弱,有时候必须乘坐轮椅赶路,而且他与萧亦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甚笃,远远超过他。
凤卿酒下意识地伸手,用修长如玉的指尖替他抚平眉间的皱褶。
虽然她有点咄咄逼人,态度不佳,但是本质上,她是关心他的。
也是站在他同一个阵营里的。
楚因宸感受到她的关心担忧之意,便伸手握住她,放在脸庞旁边摩挲两下笑道:“无妨,其实我也怀疑玄钰公子的真实身份!”
但是……这个答案,他想听母妃水青昙亲口说出来。
他对水青昙孺慕多年,一直将她当成生命中最敬爱的长辈。
只可惜,对方似乎对他颇多隐瞒,甚至暗中操控大局,十六年前,水青昙一意孤行地追随老战王,为他殉葬,生同衾,死同穴……
这是多么美好的誓约?
谁能料到,这,只是水青昙故布疑阵,故意布下的一个局,她并没有给老战王殉葬,也没有任何生死与共的凄美与决绝!
世人眼中唯美的爱情,忠贞无二的爱情,到头来只是一场骗局?
楚因宸使劲闭了闭眼睛,笑道:“小酒,我迟早可以调查清楚的。”
那个黑衣人潜伏在暗处,每次都是她主动来找楚因宸!
楚因宸至今为止没有搜寻到对方的踪迹,也没有办法掌握局面!
凤卿酒心疼他,主动靠过来,依偎在他坚实的胸膛里,用清甜的嗓音笑道:“宸哥,以前那个摘星楼的国师跟我说,如果某一天你必须放弃我,必须遵从家人的建议,放下这段感情……”
“国师问我怎么办?怎么选择?”
“我一直都没有想出合理的对策。”
凤卿酒眯了眯明媚的桃花眸子,红唇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现在我突然想明白了!”
楚因宸蓦地心口一动,伸手紧紧地握住她,口气坚毅地回道:“小酒,我不会放弃你!不要做这种无谓的猜测!”
凤卿酒乖巧地伏在他胸口,轻倩地笑道:“不,宸哥,我只在乎当下,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必须分开!我会好好的!”
“而你,也一定要好好的!我们都要过得很幸福,很快乐才行!”
楚因宸听出一丝豁达开朗的态度,心中微微酸楚,他以额相抵,亲昵地蹭了蹭凤卿酒清艳如画的脸颊。
“好!我答应你!”
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一样,对凤卿酒来说,楚因宸是她爱过的男人,对这份狭路相逢的感情,她从来不会觉得绝望或者后悔。
傍晚时分。
文竹轩西侧的厢房里。
王宫侍女早早地点燃了灯笼,回廊里,花园里,院墙旁边,到处挂着红彤彤的绢花宫灯,将偌大的王室园林照得十分亮堂。
阮馨竹疲乏无力地躺在床榻上,身边有两个专门伺候她的侍女,虽然她被胡老板捅了一刀,变成瘫痪在床的废人,但是王君对她仁至义尽,一直让太医替她诊治,打算将这件事善始善终。
不知何时,侍女急匆匆地跑进来禀告,说是南迦公子来了。
阮馨竹早就对南迦公子望眼欲穿,但是迟迟没有等到熟悉的脚步声!
不远处的院子里。
凤卿酒无所事事,将梅疏影叫过来一起对弈!
两人正在研究黑白棋局,王宫侍女突然引着南迦公子走过来。
南迦依旧是一袭暗白色长袍,广袖宽袍,身形优美凌厉,神色清冷,与威严冷峻的楚因宸有得一拼!
凤卿酒并没有起身行礼,慢悠悠地斜睨他一眼:“公子怎么来了?”
南迦笑道:“是阮馨竹邀请我来的。”
阮馨竹如今惶恐不安,惶惶如丧家之犬,在雪国,她唯一的求助对象就是在圣殿担任监管职责的南迦公子,如果南迦愿意出手,她兴许还有一些康复痊愈的可能性。
凤卿酒很快就想到这一茬,故意揶揄道:“看来阮馨竹也并非天不怕都不怕?”
这阮馨竹之前满心算计,处心积虑地谋害战王和她,甚至不惜将胡蓉做成可怕的人彘,企图嫁祸给战王,还真是居心叵测,心机狠辣!
南迦点点头,神色淡漠地回道:“是个人,总有害怕的东西。”
凤卿酒捻起一颗黑子,正要放下去,她突然幽幽地问道:“你呢?你会救阮馨竹么?”
南迦神色莫名,夜色掩映之中,灿丽的灯火将凤卿酒笼罩起来,宛如暗夜之中初初绽放的红玫瑰,凛冽带刺,让人舍不得攀折。
仔细看过去,她与凤蓝裳确实有七八分相似!
比墨瑾豢养在后院的那个小词姨娘真实多了!
南迦神色古怪地问道:“凤卿酒,你希望我出手么?”
凤卿酒轻嗤一笑,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你。”
她不乐意多管闲事,尤其是南迦有时候会刻意针对自己,可能是因为欧阳丞相的关系吧?
欧阳丞相抢走了南迦的心上人,还让凤蓝裳生下她这个……孽种?
凤卿酒又斜睨他一眼,这人城府很深,叫人瞧不出半点深浅,他总是戴着一幅高冷禁欲的面具,面具底下的暗涌与风浪,旁人无从得知。
凤卿酒又捻起一颗黑棋,稳稳地落下了,冲着对面的梅疏影笑道:“你在走神?这步棋你原本可以翻盘的!”
梅疏影顿时一震,讪讪地笑道:“对不住,我……刚才在听南迦公子的声音,有点走神了。”
凤卿酒不以为然,将已成定局的棋盘收拾起来,梅疏影将白棋收拾在一旁的棋龛里,压低嗓门笑道:“凤姑娘,这个南迦公子是敌非友!”
“哦?何以见得?”
凤卿酒狐疑地眯了眯明媚的桃花眸子。
梅疏影迟疑了一下,想起之前在圣殿里,南迦公子偶尔也会包庇墨媛和那个阮馨竹,他笃定地回道:“你可能不知道,南迦接手圣殿应该不是最近两年的事。”
凤卿酒倒是没有深究这件事,此时想起来,南迦是南海异族的王子,他什么时候跑到北境的雪国来,一手掌控着雪国圣殿?
凤卿酒拧了拧清丽的秀眉,笑道:“还有一件事,南迦是摘星楼镜渊的师尊,可见他来历颇大。”
梅疏影顿时了然地点点头,颇为同情地瞥了一眼不远处阮馨竹居住的院落:“南迦这种人无利不起早,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救人!”
不愧是弈棋高手,利益分明,局局清晰,没有半点累赘。
凤卿酒将棋盘收起来,笑道:“你先回去歇息吧!”
梅疏影施施然地告辞离开。
等梅疏影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花园小道上,凤卿酒望着近在咫尺的南迦公子,又想起那会儿在安奇雪岭的饮冰小筑里,他亲手替凤蓝裳雕刻那些美丽绝伦的冰雕……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凤卿酒站着没动,沉默地盯着他。
南迦突然展唇一笑:“你不说话的时候,跟你娘一点都不像。”
其实凤卿酒对长公主的印象十分浅薄,自从她发现长公主蓝颜知己满天下之后,凤卿酒心底就升起一丝微妙的抵触感。
倒不是抵触长公主,而是抵触那些各有所图,各有算计的男人。
在凤卿酒看来,一生只够爱一人,长公主也不是什么滥情风流的女人,何必四处留情,到处招惹那些男人呢?
凤卿酒其实能够理解长公主的想法,这就是她的本性流露,恐怕也是她骨子里的骄傲与潇洒,她无法置喙,也没有任何立场去批判对方。
很奇怪,南迦公子似乎能瞧出她心底的那些内心戏,笑道:“虽然你跟蓝裳长得像,但是论性格,你跟她差距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