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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送别了班尼特之后,轩浩再次回到了斯诺菲尔德城市高处。

他站在半空中俯视着整座城市,随后闭上眼睛感受着来自不同时空各处的召唤。

让他感到有些头疼的是,来自不同时空的召唤信息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分不清具体的时间点。

他只能按照时间的远近凭借直觉推断,尝试去到比较接近的时空。

某一刻,仿佛抓到了什么,随后,他的身形消失在了这片时空之中。

············

——八年前——

说一个男人的故事吧。

比谁都富于理想,也因此比谁都绝望的男人的故事。

那个男人的梦想很天真。

希望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能幸福,一直在心底这样祈盼着。

所有的少年都曾经怀抱过这样的理想吧,但是在认识到人生的残酷之后开始失望而抛弃了幼稚的理想。

不管什么样的幸福都要以一定的牺牲为代价,像这样的常识,无论哪个孩子都在逐渐长大的过程中渐渐明白。

但是那个男人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愚蠢吧。也许他哪儿坏掉了吧。又或许他是那种可以被称之为圣人,背负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天命的人吧。领悟到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命都会被放在牺牲和救赎两个天平上进行称量……

明白了绝不能让任何一边的托盘空着……

从那天起他就坚定了要做天平称量人的志向。

如果想能够更多的,更确实地减少这个世界上的悲叹声,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

为了拯救哪怕只多了一个人这边的托盘,必须打翻哪怕只少了一个人的另一边托盘。

这是一种为了让多数人活下去,必须把少数人斩尽杀绝的行为。

因此他越为了救人越开始擅长杀人之术。

那个男人的手上沾满了一层又一层鲜血,但是他从来不后退。

不管手段是否正确,不管目的是否正确,只是为了让天平更加公正无缪,这是加诸于自己的唯一课题。

生命不分贵贱,不分老幼,都只是一个定量单位。

这个男人毫无差别地救人,同时也毫无差别地杀人。

但是等他醒悟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如果对所有的人都公平对待尊重他们的生命的话,那和不爱任何人是一样的。

如果这个铁的规则能够更早的铭记于心的话,也许他还有救。

冷冻年轻的心,使其坏死,让自己完全变成冷酷无情的计测机器的话,他也许会过上只是冷漠不停地选择生者和死者的生活吧。那样的话便应该没有烦恼。

但是,他不是这样的人。

别人欢喜的笑容会充满他的胸膛,别人痛哭的声音会击打他的心房。

他会看到别人的冤屈无法申诉而陪着愤怒,看到有人流着寂寞的眼泪他会忍不住为其伸手擦拭。

一边追求着超越人世的理想——但是,他又是一个太过富于人情味的人。

这个矛盾,不知为那个男人带来了多少次惩罚。

也有友情,也有恋情。

即便把那样万般怜爱的一个性命,和其他无数素昧平生的性命同时放在天平左右——

他也决不会放弃自己的原则。

正因为爱这个人才要把她当成和别的生命一样同等对待,平等地尊重,平等地放弃。

他永远都是刚和重要的人相遇就转眼失去。

现在这个男人在遭受最大的惩罚。

窗外堆满了寒风吹来的积雪。冰封森林的大地严寒之夜。

在冻土上所建的古老城堡里,一个小房间被徐徐燃烧的暖炉的热度所包围。

在那温暖的房间里,男人怀抱着一个新的小生命。

那只盈一握,甚至让人觉得有些虚幻的身体,甚至没有预想中的重量。

好像用手捧起的初雪一般,只要轻轻一晃就会碎了一样,这微妙的手感细腻到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危险。

即使很微弱可还是拼命地一边睡觉一边保持呼吸,随着缓缓的呼吸,小嘴在轻轻地震动。小胸膛也在微弱地鼓动,对她来说那已经是竭尽全力。

“好像在很安心地睡觉呢。”

母亲倚在床上面含微笑一直注视着他抱婴儿的姿势。

好像还没有从产后的憔悴恢复过来,脸色不太好,有些失血,可是丝毫也未损她那宝石一样高贵的容貌。

因为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完全掩盖了由疲劳产生的憔悴之色,温柔的目光和微笑熠熠生辉。

“即便是已经熟悉的乳母,这孩子也会哭闹个不停呢。这样乖乖地被抱可是第一次哟。——她肯定知道的。知道你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所以才会安心。”

“……”

男人无话可回,只是呆呆地来回扫视着手中的婴儿和床上的母亲。

从未看见过爱丽丝菲尔露出过如此美妙的微笑。

她本来是一个和幸福无缘的女人。从来没有一个人想到过要给她幸福这种感情。她不是神的创造物,而是由人的手创造的人造物……对于作为人造人(homunculus)出生的女人,这是理所当然的待遇。

爱丽丝菲尔也从来没有期待过。作为人偶被创造,作为人偶被养育的她,也许以前连幸福这个词的意思也不能理解吧。

但是,现在——她在灿烂地笑着。

“生下这个孩子真好。”

爱丽丝菲尔.冯.艾因兹贝伦一边看着熟睡的婴儿一边饱含着慈爱静静地说道。

“从此以后这个孩子将作为人类的仿造品而活下去。也许会很痛苦,也许会怨恨生下自己的并非真正人类的母亲。即便如此,现在仍然很高兴。觉得这个孩子特别可爱,觉得很自豪。”

虽然外表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像一个普通可爱的小婴儿,可是——

在母亲体内的时候就已经被施了数次魔术的身体,已经被比母亲还要脱离人类的组织所替换。从出生起就被限定了用途的,可以说是魔术结晶的肉体。那就是爱丽丝菲尔的爱女的真身。

尽管是这样残酷的诞生,爱丽丝菲尔还是说“生下来真好”,肯定着生育孩子的自己,肯定着初生的女儿,爱惜生命,并微笑着以此为豪。

那种坚强,那种高贵的心灵,毫无疑问这是只属于“母亲”的品质。

本来只是个人偶的少女,成为得到爱情的女人,然后成为一个母亲,得到毫不动摇的力量。那是任何东西都无法侵犯的“幸福”吧。

被暖炉的温暖所保护的卧室里的母子,现在仿佛隔绝了任何绝望与不幸。

但是——男人明白。自己所屑的世界还不如说是和窗外的暴风雪相似。

“爱丽丝,我——”

刚说这句话男人突然觉得有种心中被刀刃刺伤的感觉。那把刀就是孩子的安详睡脸,和母亲灿烂得令人目眩的微笑。

“我,终有一天会拖累你到死的地步。”

对于这句强忍着说出来的宣言,爱丽丝菲尔用一如以往的平静表情点了点头。

“我知道。当然。那是艾因兹贝伦的夙愿。我就是为此而生。”

那是已经被注定的未来。

六年后,男人将带着妻子奔赴死地。作为拯救世界的唯一必需品,爱丽丝菲尔将成为祭献于他的理想的祭品。

那是两人已经无数次讨论过、不言自明的事实。

男人无数次流泪,诅咒自己,每当这个时候爱丽丝菲尔总是原谅他,鼓励他。

“正因为我知道你的理想,我心中也抱有同样的祈祷,所以才会有现在的我。是你引导了我。是你教会了我不再像一个人偶一样的生活方式。”

为同样的理想而生,也殉葬于理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成为这个男人的另一半。这是爱丽丝菲尔这个女人的爱的方式。也正因为她这样的女人,男人才能感受彼此的宽容。

“你用不着哀悼我。因为我已经成为你的一部分。所以,你只要忍受失去自己身体一部分的痛楚就行了。”

“……那么,那个孩子怎么办?”

本应轻如羽毛的婴儿,在手上却感觉到如此不能承受的重量,男人的两脚在颤抖。

这个孩子对他所抱的理想还没有任何理解和领悟。

既不能判断父亲的生存方式,也不能宽恕他。她还不具有那样的力量。

但是即便是如此纯洁无暇的生命,他的理想也毫不动容。

任何一个生命都没有卑贱之分,没有老幼之分,只是一个定量的单位——

“我……没有抱这个孩子的资格。”

对孩子几乎发狂的爱简直要把他击溃,男人拼命挤出来这句话。

一滴眼泪滴在怀中婴儿鼓鼓的粉红色小脸上。

男人在无声的呜咽,终于屈膝跪了下去。

为了掩盖这个世上的无情,所以要更无情……即便如此上天还是对这个有着所爱之人的男人,施以最大的惩罚。

在这个世界上比谁都爱的。

即便是毁灭整个世界也想要保护的。

但是,男人明白。如果自己所坚信的正义,提出需要这个纯洁的生命做牺牲时——他,卫宫切嗣这个男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害怕那一天早晚要来临,害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切嗣哭了。

腕中的温暖让他觉得心里闷得慌。

爱丽丝菲尔从床上起身,把手轻轻地放在痛哭的丈夫肩上。

“别忘了哟,谁都不用哭泣的世界,这才是你一直梦想着的理想对吧?还有八年……你的战斗就会结束。你和我就会实现理想。圣杯肯定会拯救你的。”

妻子知道他所有的苦恼,完完全全地承受住了切嗣的眼泪。

“在那天之后,请你重新抱一抱咱们的孩子——伊莉亚丝菲尔。挺起胸膛,作为一个普通的父亲。”

——三年前——

据神秘学的说法,这个世界的外侧存在着次元论顶点的“力”。

作为所有事情发生的起源座标。那是所有魔术师的夙愿“根源之漩涡”……从万物开始到终焉,记录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创造这个世界的神之座。

为了达到那个“根源”的尝试,从两百年前就开始了,有人真正付诸实践。

艾因兹贝伦,间桐,远坂。这三家是最早开始的,他们企图找到在多个传说中出现的“圣杯”。期望可以召唤出能实现任何愿望的圣杯,三家的魔术师互相提供秘传的法术,终于让被称之为“万能之釜”的圣杯再现。

……但是,刚一知道那个圣杯只能实现一个人的愿望的时候,合作关系开始变为血腥相互残杀的斗争形式。

这就是“圣杯之战”的开始。

从那以后,以六十年为一个周期,圣杯会再次出现在曾经被召唤-的极东之地“冬木”。然后圣杯会选拔具有掌握圣杯权限的七个魔术师,把庞大魔力的一部份分给这些魔术师,使之具有召唤被称为“servant”的英灵的能力。让这七个人通过殊死的决斗来判断谁更有资格拥有圣杯。

——言峰绮礼所接受的说明简短来说就是这些内容。

“你右手所出现的那个图纹被称为‘令咒’。作为被圣杯选拔的证明,是能够统率servant而被赐予的圣痕。”

用流畅、清晰的声音不停进行说明的人,名叫远坂时臣。

这是位于南伊鸟野一处风景优美山丘上修建的漂亮别墅,现在有三个男人正坐在社交谈话室里。绮礼和时臣,另外一个是引见两人相见并主持这个会谈的神父——言峰璃正……绮礼的亲生父亲。

作为年近八旬的父亲的朋友,名叫远坂的这个有些奇怪的日本人未免太过年轻了。看年龄和绮礼差不多,但是具有特别稳重的气质而且仪表堂堂,使他显得很有威严。一问才知道在日本也是名家之后,据说这个别墅就是他的别宅。但是最令人惊奇的是,刚一见面他就自报家门说自已是“魔术师”。

魔术师这个词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绮礼和父亲同属于圣职者,但他们父子的职务和普通的“神父”有根本的区别。

绮礼他们所属的“圣堂教会”负有职责把教义以外的奇迹和神秘打上异端的烙印,并驱逐埋葬于黑暗中。也就是说,是站在取缔魔术等渎神行为的立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