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病房门就被方阿姨的主治医生给叫住,说方阿姨后天就要做手术了,可是手术费还没交。
楚云道:“我下午来交。”
担心方阿姨中午没有饭吃,中午一下班,楚云就在食堂里买了两个肉菜、二两饭给方阿姨送去。
却见余副厂长和另两个纺织厂的领导正在慰问方阿姨。
余副厂长劝方阿姨安心治病,下午他亲自把做手术的钱送来,以后就从方爸爸的工资里慢慢扣。
不过被方阿姨冷冷拒绝了。
余副厂长劝道:“你也是当妈的人了,不要这么意气用事,不开刀你这身体怎么恢复健康?”
方阿姨看着轻手轻脚走进来的楚云道:“我向楚云借。”
她手上有积蓄,即便向楚云借了钱也还得起。
余副厂长也看见了楚云,和她寒暄了几句,问了一下她在这里工作的情况,就把注意力又放回到方阿姨身上。
劝道:“你花你男人的钱天经地义,你干嘛要去借别人的钱,你怎么这么傻?”
方阿姨表现的非常固执,说什么都不肯要方爸爸的钱。
余副厂长几个领导只得无功而返。
楚云把买的饭菜放在床头柜上,让方阿姨趁热吃,也劝她不要那么固执,应该接受厂里的安排,可是方阿姨还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楚云无奈离开。
下午上班之前,给方阿姨交了手术费,特意去病房把这事告诉了她,好让她安心。
很快,楚云替方阿姨交了手术费的事传遍了医院。
一个四十多岁姓卢的护工听说这事,羡慕不已,跟同事谈论这事谈得热火朝天。
说她也很穷,也很可怜,怎么就没有方阿姨好命,认得像楚云这样的有钱人呢。
这些话正好被李玉丽听到了。
卢护工的家庭条件虽然不好,但也并不像她说的那么穷。
她小儿子谈了一个条件不错的对像,人家要三十块钱的彩礼。
可大儿子才结婚一年,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拿不出三十块钱的彩礼,卢护工就满医院借钱。
这个年代的人都穷,孩子养的又多,自家的钱都不够花,又哪来钱借别人?
即便家里有几个积蓄,也不敢借出去,钱借出去,还不知人家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所以卢护工借了一大圈,却没借到一分钱,于是逢人就说自己穷,其实并不穷。
李玉丽灵机一动,把卢护工叫到一边,道:“你羡慕别人干嘛?那个女人能够向小江借钱,你也可以。”
卢护工摇摇头道:“我跟她又不熟,她怎么可能借钱给我?”
李玉丽正色道:“不熟就不能借了?不都是一个医院的吗,难道你借了她的钱就跑路了?
再说了,她凭什么不借钱给你,你和她不都是工人阶级吗,她不借钱给你就是不讲阶级友爱。”
卢护工一听,顿时有了信心,就要去找楚云。
李玉丽一把拉住她:“既然借钱,那就一次性多借点,不仅借彩礼钱,还把结婚的费用全都借了。”
卢护工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去了内科科室。
李玉丽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微翘,楚云暗算她,她也不会让她好过!
卢护工去找楚云时,她那时正好有病人,卢护工便等在一边。
巧的是整个下午楚云一直有病人,卢护工自己还有工作,哪敢一直等下去,只得离开。
下午一下班,她立刻围追堵截,把楚云给堵在了办公室门口,粗声大气道:“小江,你借我一百块钱。”
楚云怔了怔,现在借钱的都这么豪横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背着包包正准备离开的陈玫听了很不舒服,皱着眉头质问卢护工:“你凭什么找人家借钱?你和小江熟吗?”
卢护工按照李玉丽教她的说:“都是工人阶级,熟不熟的不都得借吗,不借就是不讲阶级友爱。”
陈玫的脸一下子黑了,刚想开怼,被楚云拦了下来。
楚云对着卢护工连连点头:“大妈说的太有道理了,不过我想问一下,大妈怎么想到要来找我借钱?”
卢护工一副谁欠她似的嘴脸:“你有钱呗。”
“啊这……所以你就想到我了?”楚云颇感意外。
“不是我想到你了,是李玉丽想到你了,她让我向你借钱。”卢护工一股脑儿的说。
陈玫的脸更黑了,对楚云道:“我这就去问李玉丽,她为什么要唆使别人找你借钱,她安的是什么心!”
楚云一把抓住她,不让她去。
笑着对卢护工道:“你说的很对,我们都是工人阶级,就应该友爱互助,所以这钱呢,就别谈借,我给你,你说好不好?”
陈玫生气道:“你傻了?!”
卢护工将信将疑的问:“你真给我?”
楚云郑重的点头:“对,不用还的那种。”
卢护工一听,激动的死去活来,不停的夸她心地善良是好人。
楚云笑眯眯的继续道:“不过这钱呢,我不会直接给你,我会交给工会领导,让工会领导发给医院里最需要钱的同事。
只要大妈您是最需要钱的那个,就一定会从工会领导那里领到钱的。”说罢,扔下目瞪口呆的卢护工就走了。
楚云说到做到,第二天一上班就去工会捐了三百块钱,让工会转发给医院的困难职工。
又过了一天,到了方阿姨动手术的日子,楚云特意请了半天假,和方美玲姐妹一起守在手术室外。
三个小姑娘一直在流泪,直到一个多小时之后,方阿姨被推了出来,主刀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她们这才没哭了。
楚云陪着方美玲姐妹把方阿姨安置好就去上班了,留两个小的照顾她们的妈妈,让方美玲去她家用奶粉煮白米粥给方妈妈喝。
做完子宫肌瘤手术,六个小时之后就能吃东西了,但是只能吃些好消化的流质食物,所以楚云让方美玲回去熬牛奶粥。
方美玲很懂事,不仅给她妈妈熬了牛奶粥,还把午饭给楚云做了。
两天后,工会挑选了十个最贫困的职工在医院宣传栏公示。
卢护工借钱只是为了给儿子娶媳妇,并且也不是最贫困的职工,所以没有资格领到善款,气得脸都变形了。
李玉丽继续挑唆:“你还是可以向小江借钱啊,你只借三十,她又不是拿不出。”
卢护工一听有道理,跑来找楚云借钱。
陈玫冷着脸道:“小江已经捐了三百块钱在工会那里,你困难,你去申请捐款,怎么还来找小江借钱?”
卢护工理直气壮:“我不够条件,没申请上。”
“然后呢,你就来敲诈勒索我?”这一次楚云没给她好脸色。
卢护工垮着脸道:“什么叫敲诈你?你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工人阶级就得互相帮助!”
楚云平静道:“我已经互相帮助了呀,我不是捐了三百块钱吗?”
卢护工叉腰道:“可你没帮助我!”
陈玫啧啧有声:“难道帮助你就代表工人阶级互相帮助吗,你脸可真大,宇宙都容不下!”
围观的医生护士全都哈哈大笑。
楚云冰冷道:“你再敢强迫我借钱给你,信不信我告公安,让公安抓你去受几天教育,告诉你工人阶级互相帮助不是你说的这样!”
“就是!”不少人都站在楚云这边,“凡是有钱的不借给没钱的人钱,就是不讲阶级友爱,那你怎么不向院长借钱去呢?”
卢护工满脸通红,只得悻悻离开,没曾想,走得太慌张,不小心撞到一个来看病的病人。
那个病人本来就在发高烧,脚步不稳,这一撞,摔在地上,把额头给摔破了。
好在急救科进行了急救,很快就把伤口处理了,才没酿成大祸。
上午发生的事,下午陈副院长就知道了,当即让人把卢护工叫到办公室,严厉的批评了她一顿,并且勒令她写检讨。
卢护工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多严重,委屈巴拉道:“多大个事就要写检讨,陈副院长,你……你这是不是小题大做?”
刘院长正好从陈副院长的办公室门口经过,听见里面有争执声,探进半个身子问:“老陈,是怎么一回事?”
陈副院长这才收了脸上怒气,站起身来把原委三言两语的说给刘院长听。
刘院长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看了几眼卢护工,从她身上的工作服能够辨认出她的工种。
然后严肃的对陈副院长道:“她不愿做检讨就算了。”
卢护工一听大喜过望,不停的对刘院长说着“谢谢!”,并且还挑衅的看了陈副院长好几眼,意思是老娘有院长撑腰,你这个副院长啥都不是!
刘院长根本就不搭理她,继续对陈副院长道:“护工都是临时工,素质低的护工直接开除好了,换素质高的护工进来。”
陈副院长应了声好,对呆若木鸡的卢护工道:“刘院长的话你刚才都听到了吧,你已经被开除了,我现在就去通知财会部给你结算工资。”说罢,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卢护工这才从突兀的打击当中清醒过来,跑去求刘院长,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
刘院长板着脸道:“你说的好像我们没给你改过的机会似的,陈副院长让你写检讨就是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
卢护工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哭丧着脸回护工休息室收拾自己的东西。
一个同事看了她一眼,不解的问:“还没下班呢,你收拾东西干嘛?”
卢护工眼里含着泪水,哽咽着道:“我被院长给开除了。”
那个同事一愣:“院长为什么开除你?”
卢护工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把原因说给同事听。
那个同事摇了摇头:“你说你是不是傻?第一次去借钱,人家小江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不肯借你。
所以宁愿向工会捐献三百块钱给贫困职工都不借你。
你却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又跑去向她借。
向她借钱也就算了,还冒冒失失的撞上了前来看病的患者,院长能不生气吗?
咱们护工全都是临时工,说开除就开除。
这下好了,你没工作了,你小儿子的彩礼钱你更拿不出来了。”
同事说完就去工作了,留下卢护工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懊悔的放声大哭。
哭了好半天,才擦了眼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去财会室拿了工资就离开。
却在走廊碰到了李玉丽,李玉丽并不知道她被开除了,问:“借到钱了吗?”
卢护工顿时勃然大怒,扑上去对着她左右开弓扇她的耳光:“就是你这个贱人唆使我去向小江借钱,钱没借到,还害我丢了工作,你赔我工作!”
李玉丽一个女孩子哪里是人到中年的卢护工的对手,被打得哭爹喊娘,惊动了保安。
几个保安把两个女人分开,一个保安押着卢护工去财会室领了工资,然后离开了医院。
李玉丽被护士长狠狠批评了一顿,还得照价赔偿打架时摔在地上的针剂之类的东西。
李玉丽心里后悔得要命,本来只打算怂恿卢护工闹得楚云不得安宁,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心里越发痛恨楚云。
下了班,李玉丽垂头丧气的回家,却没想到刚到家,卢护工就跑来堵在她家门口破口大骂。
各种污言秽语滔滔不绝,引得街坊邻居像看大戏似的全都跑过来围观。
这下李玉丽爱扯是非的长舌妇的名声立刻在小区里传开,大家对她指指点点。
李玉丽缩在家里不敢露面,哥哥嫂子和父母全都埋怨她惹事生非,招来个骂神,让左邻右舍看他们家的笑话。
李玉丽有苦难言。
卢护工一直骂到晚上七点多才气喘吁吁的走了,李玉丽总算心头一松。
如果卢护工一直骂下去,家人对她怨气只会越来越大。
晚上安安稳稳睡了一觉,第二天天刚亮,门外又响起卢护工嘹亮的叫骂声,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李玉丽羞愤难当,只得硬着头皮出去求卢护工放过她,她愿买一块布料给她赔罪。
卢招工悲愤道:“想用一块布料就把我给打发了,你可真机灵!我不要布料,我要工作!”
你啥时候把我弄回医院,我就啥时候不堵在你家门口骂你!”
李玉丽哭丧着脸道:“我……哪有那个本事把你再弄回医院。”
她连自己能不能转正都一点把握都没有,怎么把卢护工弄回医院?
她又不像陈玫,有个当副院长的爸爸,安排个临时工不过小意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