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帝师之位只是被废弃,可是怎知,哪怕染满尘灰,那也不是他的。
这么多年,值得么?
天师想笑却是怎样也笑不出,想哭,却自知丢脸,只那心中实在酸涩难当。
这其中最为不惊讶的当属师君了,他显然是从平日里的只言片语中揣摩出了大概,是以在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反倒没有了那复杂难辩的心绪,甚至可笑的是,他居然不怨师父,不怨他这么长久的欺瞒。
他觉得世事如此可笑,他是他的挚友,而挚友的弟子亲自灭了他满门,世事如常呵,如此可笑,可笑啊。
师君笑着捂脸,却是渐渐哽咽。
容绝似乎是个旁观者,独独坐在远处,静静看这世事无常,他眉眼染着笑意,撑额斜斜靠于一侧,懒懒看着这一方……他人作戏。
鹤阳在此刻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也仿似明白知道了要如何去做。
当即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师父脚下,不断磕头道:“老神仙老神仙,您大人有大量,便让你徒儿放过我魔界君主吧,如今右师叛乱,左师一党极力抵抗却也不尽人意,老神仙,您救救我们吧……”
阜书是被这一道呼救之声惊醒的。
不知想到了何处,他静看师父,忽而如少年时笑起,那纯真的笑容险些教人失了提防,但听得他轻轻地,一字一句地道:“我可不记得有你这位师父!”
师父面容未现诧异,只是一如既往地转身笑道:“掌命仙君,既然他不愿承认我这师父,那便交给你了。”
他似是一点儿也不伤怀,捻着手中菩提大笑着离去。
可他若不伤怀,又怎会徒留师君一人而离去。
俗话道,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显然阜书错过了这次机会。
花颜趁着阜书还未反应过来时便道:“陛下,您是否给个妥当的解释?”
众人见师父离去,一个个皆是莫名其妙。
这便是……一厢情愿之事?
众人一想又纷纷哗然,若是师父将之成功收为自己的弟子,那与花辞便是师兄弟的关系,若是两人还要打将起来,那便是同门残杀,于情于理两方都得卖这个面子给师父,可显然,阜书并不愿意。
于是这似乎可以平静解决的事儿就这般在阜书的不同意之下告于失败。众人纷纷扼腕叹息。
然心中清楚明了的几人便知,阜书连他师父都不认,摆明了是不会和平解决的。
而师父,也给了他这一次机会,他有傲气,有脾性,自然不可能低头。
“你说,若你问心无愧之事却是错误的,为师当该如何。为师曾答,我定然会将你拉回,然你心中许有想做之事,为师老矣,有些事儿确是管不了的,然终究是劝你,若长恨不释,终是伤人伤己啊。”
此秘音入耳,阜书眼中未动分毫。
“凌修,他是否还是你自己,你心中怕是再清楚不过。那个被压制的几魄,已然被本来凌修同化,你还下不去手么?”花颜眉目冷然。
众人更加听不懂她此话是何意。
然而凌修明白,他再明白不过了。
当初灵文问他,阜书与他是同一人么?
他曾摇头,而后又曾点头。
他心里明白,前者是真正的凌修魂魄,后者是他自己的,皆寄于这一具身体内,这身体,是他没错。
阜书听罢此话终于抬眸,他眼中温雅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真正崩塌,换上了刻骨的恨意,他看向花颜:“掌命仙君说的真好,你既然知晓本届天帝陛下是凌修,你怎么不去杀了他正命呢?”
他遥遥一指站于帝座之前的凌修。
花颜拢袖冷然,“我成为掌命仙君方才五百余年,我怎知晓你们这些恩怨情仇?”
她竟然是将她不久前在帝宫处所说的话否定。
“他是一万年之前的凌霄,凡界玉流珠为给他长久之帝位篡改了命数,然而怎知此一事使得命盘震怒,天界玉流珠反应之时已为时已晚,她被命盘震死在天界……花颜,你一定听过许许多多关于此事的不同说法吧?”他忽而转向花颜询问着。
花颜皱眉,关于玉流珠与凌霄一事,她所知皆是细碎的线索,况且许多皆是从阜书的只言片语之中拼凑而出的。犹记得当时南夷之战中,他便偶尔透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如今想来,却是明白了这些言语之间究竟所为何事。
她知道大概,但不全面。
其中包括凌修或其它人故意透露而出的一些细碎小事。
凡是她能想到的,她都拼凑上去,试图因此而窥出当此事初的全貌。
是以此刻她也仅是点了点头,复又看了眼凌修,又如他当时那般摇了摇头。
阜书凉凉笑起。“你总是问为何跟花辞过不去!我今日便告诉你,你可要听好了,别听岔了!”
花颜大概猜到了几分,他们姐第二人身为邑初掌权人之时,便对他从未放心过,总想着办法将之除去方能安心,他许是如他们一般,有这心思吧。
果不其然,阜书道:“第一,防患于未然,这是你们教我的!我知花辞若是留着,对我对这帝位必然是最大的威胁!其二,我遣黑云去将他炼化为至正至邪之物,是因为,我要将之纳为己用。但中途被天谕那多管闲事之人掺了手脚导致它有了意识!我知晓之时及时补救然已晚矣。我有心放你一命,是因我觉你与凌修甚是相配,若这五百年里你能释怀此事倒也完毕,我怎料凌修竟跟你许下八百年之约!又怎料花辞竟敢疯狂作乱以致你命盘震颤引你注意,索性我以结界封就才拖了两百年,未曾想你,凌修,你坏我大事!”
这算是第一次听阜书这般坦白吧?没有其它原因,也未有过多的阴谋诡计。他只要将花辞炼成毫无意识的魂烟为他所用,可中途被天谕及师父打断,造就他计划失败。
许是从这一刻起,他的计划便是真真正正的偏离了他所预定,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范围。当一切不再受他控制,他难免会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