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长势如此之好,何时能开花?
八千年亦开不出一朵啊。
“娃儿,爹地疲了,想去睡睡,送我回冥殿吧。”容绝揉着阳穴,那眼神轻浅含笑,却是历经沧桑。
“爹地不开心。”阴倌不应他的话,却是硬邦邦地直言。
容绝许是真累了,阴倌这么直接的忤逆他,他竟都懒得做惩罚。
“你将这天书交给娘亲。”容绝幻了天书,将之交给阴倌。
“爹地为何不要啦?”
“本来想看看,但如今,看与不看,亦无所谓了,去罢。”容绝以手遮眼,唇角的笑,令人心疼。
阴倌眼中再次泛起浓浓黑雾,直勾勾盯着容绝,往日纯真无害的模样尽皆消失了去,“我送爹地回冥殿!”
“罢了,你将天书送给娘亲罢。”
“娃儿进不去。”
“那就收着。”
阴倌很是担忧,“爹地,我陪着你吧。”
容绝懒懒笑起:“陪着我做甚?这冥界若非你时时守着,只怕早乱了。”
阴倌也固执,容绝赶他一次,他便退一步,三番五次之下容绝居然也未曾发怒,只是彻底任由他在远处跟着。
“人若无所爱,谓以无所惧。”他轻叹着缓缓行过,逶迤袍摆拂开层层枝条,那红得艳丽的枝条在他身后渐次相合,再次掩了小径。
这曼陀,八千年,未开一花啊……
他忽觉心口针刺般疼,那密密麻麻的疼痛绵延一片,疼得他眼里泛了泪,所见皆红雾。
似那日的血,染遍江河……
他脚下踉跄,终是不敌,倏然跌倒在地。
“爹地!”阴倌凄厉的嘶吼远远传来,不过眨眼便到了他身前将他扶起。
他紧紧扶着他,似抱着生平唯一的执念,他眼里泛起黑雾,渐渐凝滞,滚滚而落。
“娃儿……爹地累了,若就此死去,亦未尝不是好事啊……娃儿,我已将令牌给娘亲了,去找她吧……她会扶持你坐稳这冥王之位的……去吧……对了,把菩萨放了吧……”他嗓音低低,语气浅浅,像在耳畔低喃,又似从天边而来。缥缈虚无。
阴倌眼中黑泪滚滚落下,却就是不走。
他抱起容绝,速度极快地越过曼陀海,往冥殿而去。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爹地这么轻……像是只有魂魄与骨架的重量。
他眼里有渐渐泛起的戾气,他总会把那些使得爹地如此不开怀的人通通杀了!
冥界的天,似乎更黑了,连许久未见的滚滚黑云都凝结于天幕,压得众鬼的三魂七魄有似千斤之重。
范谢二人只觉眼前一阵红光闪过,便不见了踪影。
范无咎收起伞,抖了抖雨水道:“又是阴倌吧,何时能慢些?”
谢必安道:“抱着容绝呢?”
“嗯?你看清了?”
“冥君近些时日总是偷吃那好吃的果子,身上有那味儿呢。”
“……谢必安,你属狗的?”
“滚!”
范无咎大笑,搂了他肩膀哥俩好地道:“谢兄,非是我说你。你真真是像个,怎说呢,像个……”
可怜见的,范无咎自小肚内无甚墨水,此刻想不出个形容词儿,一时只觉嗯……书到用时方恨少。
谁知谢必安关注点不在于他,而是在于,“冥君怎让阴倌抱着?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心细得跟个娘们儿似的。”
“滚!”谢必安拒绝跟他讲话,只再次撑了伞往冥殿而去。
冥君……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若非他那次将他二人从魂河捞起,便不会有现在的无常。对于容绝,谢必安一向都很关心。
两人推搡着到达冥殿时,却被殿外守门的俩小君子拦住,这两位扮得是乖巧可爱的童子相,此刻见着二人便伸手拦住,“大人,阴倌大人有令,不能进去。”
范谢二人面面相觑。
等待的时间很是漫长,阴倌出来之时,面色难得地苍白。
他眼里有着蚀骨冷意,见着范谢二人时,明显压了情绪,“若你二人不能逗我爹地开心,那便别怪我不客气!”
言罢霎时便消失了身影。
啊?
范谢二人难以置信,互看一眼后匆匆入了殿。
容绝面色确实不好,正单手撑额看着二人进入。
他眼里皆是无奈,嘴角笑意更是不知为何泛着些苦涩。
范谢二人哪里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由惊心。
斟酌了许久,还是由比较擅长言辞的谢必安先开口,他先是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离容绝近了些才道:“冥君可是身子不适?”
绝口不提适才他看见的一幕。
但哪知根本骗不过容绝,但见得他懒懒笑道:“都看见了?”
谢必安有些尴尬,轻咳了几声道:“啊嗯,就是转眼看到个影子……”
容绝笑起,笑罢轻叹,“连你也会骗我了……”
“我不是,我没有!”谢必安赶紧否认。转头给范无咎使了个眼色。
立马跑到跟前趴在桌上笑道:“冥君若是在这儿待烦了,我们就出去玩啊。我跟七爷陪你去玩啊。”
容绝失笑,“想玩的是你吧?”
他长指点在范无咎眉心,轻轻戳了戳。像个长辈看待只会玩闹的孩子。
范无咎借机捉了他手,“走啊,去玩。呆这儿做什么,又不好玩。”
“明日可是十五啊。”
“哎呀,那就后日去玩嘛,这黑黢黢的天有什么好看的。”
谢必安懂了他的心思,也拽了他撑额的另一手,“去玩。”
范谢二人真是费尽心思才让容绝松了口。
二人又陪着他说了好些话,但是,纵然他在笑着,可二人却知,那非是真正开怀的笑意。
“冥君,无论何时,你都有我们。”谢必安紧握他的手,眼里不知为何涩得紧。
“是啊。”范无咎说不来煽情的话儿,只能附和。
“算是有良心,不枉我当初捞了你二人。”容绝笑起,眼里终于有了真正笑意。
他有整个冥界啊……
“那可说好了,后日去玩啊,且走且玩。”
“那可可怜了阴倌大人,他有得忙了。”
容绝笑罢收手,“罢了罢了,我将你二人纵得无法无天了。本君要歇息,你二人下去罢。”
范谢这才行礼退去。
容绝看着二人背影,终是轻笑浅叹,以手遮掩,浅浅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