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垂下眼帘,低低着嗓音,有几分责怪之意:“你适才要吓死我。”
花辞眸中笑意盈然,生生掩下那一抹情动,“又怪不得我,是他这玩意儿的原因,这锅我可不背。”
“那你可有什么发现?”
“发现嘛……谁叫某人唤得那样心急,是以我可没什么发现。”花辞故意拖了尾音,更是低眸将她看进眼底,珍而藏之。
花颜竟无言以对,终是笑着拍拍他脸颊道,“你啊你……”
“阿姐会把我宠坏的。”
“我乐意。”
这话十分中听,花辞抿唇偷乐,更是握紧了她的手,想来往后定再是受不了分别。
他思来想去,自己这缠人的毛病真是越发严重了。
正思索间,互听咔擦声传来,原是宫杖正被石缝挤出,两者相磨带来的声音如指甲挠墙,十分刺耳且令人鸡皮疙瘩直冒。
花颜皱眉,缓声道:“不如,暂且拔掉如何?”
“我带阿姐上去。”
“你可以我不行。”
“捏决出去。”
花颜摇头,“他封了上头。况且现在头顶之上是否还是我们站的地儿也一概不知。”
眼看宫杖将要被挤出,花颜伸手召回握在手中。
“阜书要那么多女子做什么?”
“我隐隐有了猜测,但……尚待证实。”
话尚未落下,两人便觉脚下传来一阵颤动,石板再一次带着人往下坠去。
花颜拽紧了花辞。
几乎片刻,周遭再次静止。
此次可隐隐听得流水声,似是从石窟窿里冲出的,水声潺潺,带进清气。
花颜幻了命盘照亮,低眸看去时,果不其然三针合在一处。
命盘此次出现的景象,又预示着什么呢?
“这是河流之下。”花辞分了一缕轻烟感知。
“河流之下……槐花村里,我们进去了。君奢他们如何了?”
花辞略是皱眉,细细感知了一番道:“菩萨昏过去,君奢正原地徘徊呢。”
花颜几乎立马便想象出了君奢来回走动抓耳挠腮的模样。
借着命盘的光亮,两人仔细打量此处。
四周皆是石头围成,适才花辞听到的水便是从这些石缝里流出,直直流入底下。
颜辞二人却是站在狭小得只能容纳四五人的空间里,低头是石板,那些水流汩汩着从石板与石墙之间的缝隙里流下,仔细听去,下方似乎已然积了个水塘。水流入得里头没了声音。
若非命盘照亮,四周当是黑黢黢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若师君在外,我倒是有办法出去。”
“遁地符?”
“你知晓啊。嗯,他若是在外头画上符,我在里头一画,两两相连,便可。道门术法与三界术法皆不相同,但偏又有相似之处。”
花辞未答,不知在想何事。
似乎自从离开南夷开始,他又恢复了那说不出道不明的状态。
“小辞,你有心事!哪怕在南夷几天你将之忽略,然而随我来办这些事儿,你又有几分心不在焉。你在想什么?”
花颜皱眉。
“你看出来了啊。”
“我们一道长大,你的这些情绪我还不明白?”花颜挑眉。
“这五百年里都未曾将我二人分隔么?”
“自然。”
“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是花辞啊?”花辞突然之间回头,那眼神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
两人四目相对。
花颜心里发颤,却是极为肯定地摇头,“你是小辞。”
“当初凌修所说,阜书与我一样,乃无魂无魄之人呢。”花辞盯着她,似乎要从她此刻尚算平静的眼里发现什么。
花颜紧了紧手指,这一刻的小辞,好陌生。
但她还是摇头,“你是花辞!”
“为何?你不曾怀疑么?”花辞追问,他不再叫阿姐,亦不再如开玩笑一般笑嘻嘻地问她,而是好像看着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人。
他此时看她的眼神,就如同他看萨楠,看其它女子一般无波无澜。
花颜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尖发疼,当即似有些怒了般断声喝道:“你是花辞!”
还是那四个字,还是那一句话,斩钉截铁,十分肯定。
或许这一生最不想再经历的,便是他看她时,是这样陌生的眼神。这样形同陌路的感觉似是一把带刺的尖刀狠狠挖着心。
“生气啦?”他忽而笑起,展臂将她搂在怀里。
“是,我就是生气了!你有心事却不愿与我说!你以为你不与我说我便不了解么?”这次花颜却是不依他,挣扎着与他分开,两相对视。
她很气,语气毫不客气。
“你的心思多深啊,你说你要去看看府令看看沂南如何,就是为了查证你的想法是否正确。单单如此么?你让我陪你,抛却所有陪你,包括对阜书的恨,你说你不在乎,在乎不在乎我还不知道么?
“花辞,从你要我陪你的那一刻,你就下了某个决心了是不是?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待在南夷的那段时间将是最后的属于我们二人的时光?你为了不让我察觉这一层想法便拿阜书来做幌子是么?”
花辞静静看她,那眼神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是。”他那般毫不犹豫地回答。甚至未曾因她这一番话而急于辩解,亦或者如往日那般插科打诨地带过。
他承认了,光明正大地承认。
“你承认你做了某个决定是不是?适才我喊你时你本是不想上来的对么?你就是想如上次那般无声无
息地离去是不是?”她目光坚毅,直直看进他眼里。
“是。”
他承认了,他又承认了。
他承认了他适才想要无声无息借助这一次离去。
花颜一时间居然没了再问下去的勇气,她怕她将所有质疑怀疑的问题一股脑甩出,得到的也是他一连串的“是”!
周遭一时静默,便是连那汩汩的水声也小了去。
她抬眼死死盯着前方黑黢黢的墙面,命盘大亮的银光倒映不出他的轮廓。
有滚烫液体自眼角滑下,她抬袖一股脑擦去,却是冷冷自嘲。
她这辈子最大的软肋就是花辞了!
从前是,现在亦是!
以前不曾有多依赖他,可五百年后她居然如此舍不得他。
她曾说花辞患得患失,她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