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师傅不言不语,只专注赶车。
温巽是个话多的人,从进入这个小路开始,他便感觉浑身不自在,也就特别想要说话。
但偏生前头是个木头人,都不带听他的,是以也就憋得难受。
“喂,老师傅你说句话啊。”
“……”毫无反应。
温巽大吼一声,“老师傅,有石头!”
“……”直接无视,从上头碾过,车身便忽然一震,差点把他心肝儿颠出来。
不过借着这一震,温巽隐隐约约见着了对方后脑勺。
上头密密麻麻的伤口触目惊心。
这让他头皮有点儿发麻。
“老师傅,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老师傅不答,赶车的手一上一下,扬起落下,极为规律。
温巽看看丝绢,忽而定睛细看。
路线又多了点儿。
但他压根没瞧见是何时多出来的。
温巽狠狠打了个哆嗦,一时间连说话唠嗑的心思都没了。一双眼睛便直勾勾盯着那方丝绢。
虽然在师君身边混过一段时间,但完全没遇见过此等事情。
以往那都是去镇宅子除小人的,哪里这么遮遮掩掩地做过事?
温巽摸不准前头是个什么人,腰间的公鸡也没给过他提示,这一路真真是胆颤心惊。
温巽压着那方丝绢,不敢松手,时不时撩开帘子,然只能瞧见人家戴着帽子却还隐隐露出的后脑勺。
温巽此刻觉得腰间这公鸡分外的亲切。也不再倒吊着人家,将之解下搁在桌上。
谁知这只作魂儿的鸡却是啄着丝绢,还拿爪子去扯。
温巽看得眉头直皱,不是无规律的,它一直在啄现在这段路程。
扯得丝线一根根的,它在拆线!
温巽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再次挑帘看去,却是猛地瞧见一双空洞洞的眼睛。
那赶车人快速回头,再次留了个后脑勺给他。手下动作加快,马车便快了速度。
“啊――”温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即大叫。
公鸡还在拆丝线,一根一根条理分明。
温巽背起金子,攥了丝娟,抄了公鸡,挑开帘子,纵身一跃,其动作一气呵成,分外漂亮。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当他再次睁眼,还是在马车上。
温巽左右环顾,心跳如雷,一时更是心急如焚。
师父可没有教过他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啊。
符文用来用去,也就镇宅那几张,哪里能用到这儿来?
能有用么?
对哦,符文。
温巽看看自己的手心,祖宗可是说过,若遇到什么事儿,可以将此符文贴在脑门上,想什么她就能知道什么。
温巽顾不得其它了,当即不假思索地将手贴在脑门上,开始默念。
啥反应也无。祖宗更是连句回话都莫得。
这是在忽悠他吧?
温巽转着思绪,想着应对之策,反而慢慢冷静下来。
再次挑开帘子时,温巽彻底傻眼了,连嗓音都在打颤,“这是要跳崖么?”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马儿已纵身一跃,往虚空而去。
“师父!”温巽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腔,下意识喊着师父,情急之下一把抱了公鸡,将之勒得鸡冠充血。
预想中的急速下坠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一阵阵女孩儿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温巽迟疑地挑开帘子,看见了满眼槐花。
赶车之人回头,不再是空洞洞的一双眼,而是一女子清秀灵动的大眼。
温巽感觉这一路似在做梦。眼前一切与想象太过不符,使他依旧认为这都是假的。
“师傅?”温巽小心翼翼地试探。
“哈哈哈,你要说什么呀?”女子笑意盈盈,手中马鞭一甩一甩。
温巽抱着公鸡,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
闻言赶紧奉上笑容,“敢问姑娘,这是哪儿啊?”
“这呀,是槐花村呢。”女子歪着脑袋,极为天真的模样。
温巽背着金子,攥着丝绢,抱着公鸡,跳下马车。
“我……能随便看看么?”温巽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很怂。
“当然可以的,贵客随意嘞。”女子随着他跳下马车,甩着马鞭往村里头走去。
温巽看了看满村槐树,想起师父说的那句话,“前不栽柳,后不栽槐。若故意为之,必有问题,若无意为之,需使主人家铲除为好。”
这满眼槐树,是故意的吧?
公鸡在炸毛,时刻都有吊嗓子一吼的冲动。
温巽赶紧低声道:“你得给我忍着了,若被人逮住炖鸡汤,我可保不住你!”
公鸡斜斜睨他一眼,果然不再吊嗓子。
温巽跟着女子往里走,越过一条河时低头瞧了瞧,河水黑嘘嘘的看不见下面。
行过拱桥后便是一户户人家。
背面朝这儿,那就是……后不栽槐,中了!
若真说胆子,温巽可不怕谁。没心没肺起来,非正常人可比。
跟着女子进了村庄,立马一大群孩子围过来,有的甚至拽着他的衣袍,天真地扬起脸蛋问,“带糖了吗带糖了么?”
“……?你哪儿来的呀,来我们这儿做什么呀?”
“你是外村人吗?槐花村又有人来咯。”
小孩子们围着他转了会儿圈,在女子的呵斥下纷纷散开,自去玩儿了。
温巽抱着鸡,头发还有些乱糟糟,看起来十分可笑。
女子甩着鞭子,引着他来到村头处,“你要找谁,要做什么,跟村长说吧。”
温巽连连点头。
女子走开,独留他一人站在原地。
环顾四周,前不栽柳也应了。
温巽凝了神色,看了看所谓的村长家。
一人也无。
公鸡挣扎着要离开他怀抱,温巽送了手,公鸡扑腾着翅膀飞上了村长家房顶。
尔后吊了嗓子,一声极为嘹亮的啼鸣响彻云霄。
温巽捏拳,恨不得将这玩意儿拽下来给炖了。
净会坏事!
果然,不过片刻,四周活络起来,说是人声鼎沸也不为过。
“哪儿来的鸡公?”
“都说了不能养鸡公的,谁家养了,还不去领罚!”
“……”
熙熙攘攘,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
温巽虽不明白缘由,但行走江湖多年,早就将随机应变一词领悟得透透彻彻。
“想死啊,赶紧下来!呸,赶紧去躲一躲。”
温巽急得没办法,公鸡装作听不见,还仰着脖颈抖着羽毛又要开始吊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