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修近日来脾气不怎么好,虽说没大发雷霆,但灵文上奏的文书就没有返下来过。
在案桌之上堆了高高一摞。
灵文甩着佛尘在帝宫外来回徘徊,愁得眉头紧锁,不住唉声叹气。
好不容易见着天师从远处悠悠行过,灵文赶紧屁颠屁颠地上前拜见。
“小仙见过师尊。”其声之大足让天师猝不及防,以致脚步踉跄一瞬。
天师上上下下打量一眼灵文,吹胡子瞪眼,“何事待我对弈回来后再说。”
“……”等你回来得好几天了吧?黄花菜都凉了。
但这是天师啊,陛下他师父啊,是以灵文也就不敢说出来。
眼看天师抬脚又要走,灵文赶紧双手大张拦住他的去路,“师尊诶,陛下这几日心情郁结,也不听劝,也不让人进去,这文书连着送进去好几批了,也没见返下来,那众仙家都要急死了。师尊,你去瞧瞧?”
天师重重呼气,把胡子吹得都飘起来了,“你莫管。”
“诶,师尊,我瞧陛下与往日不甚一样,他将帝宫都封了结界了。”灵文急得差点跺脚。
天师脚步顿了顿,尔后脚尖一转,“净会搞事。”
灵文松了一口气,甩了佛尘匆匆跟上。
帝宫外的确设了结界,有多厉害倒是不见得,只是为了防止有人误闯。
天师掌心凝了术法,一掌拍去,结界轰然崩塌。
“凌修!你小子又浑了。”天师拂袖,大吼一声,气势十足。
大摇大摆地入得其内,转了好几道帘子,居然也没见着人。
天师皱眉,外殿没人,那想必在内殿了。当即提步往内殿走去,到了殿门外,忽而之间脚步一顿,转身对跟上来的灵文道:“可能在修炼术法,你还是待在这儿为好,免得伤了。”
“好好好。”灵文抹了把汗,果然规规矩矩地呆在了外殿。修炼术法怎么着也不跟他说一声呢?
内殿深处,两人相对盘膝而坐,凌修手法变幻,收掌调息,片刻后再度蕴了仙力,缓缓与面前人四掌相对。
两人周身均有灿金色波光流转,如梦似幻,极为好看。
“这么久过去了,你还在考虑么?”凌修闭眼,语气轻缓。
“咳咳咳,从那时开始,便注定了从来如此,考虑与否那是笑话。”
“哼,你信不信我此刻便能让你灰飞烟灭!”凌修猛地睁眼,周身金光一瞬耀眼。
“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本事。”那人清浅勾唇,透着满满的嘲讽。
凌修倏然之间收了术法,那人始料不及,身子往前靠去,然几乎眨眼之间,脖颈便已被凌修扼住,这时的他,才缓缓睁眼。
两人面对面,彼此之间近乎只有一指之距。凌修手下使力,五指几乎陷入对方皮肉之间,“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什么办法?无非就是同归于尽而已,怕过你么?”那人还能勾唇浅笑,却始终是似嘲非嘲,似讽非讽的神情。
“你别忘了你是怎么来的!”凌修眉眼凌厉,几近咬牙切齿。
“我当然知道啊,我便是你此生耻辱的最好证明啊,哈哈哈,凌修,你当真应该学学容绝,好好做你的天帝陛下,莫要多管闲事。”那人伸手攥了凌修手腕。
两人暗地里的较量已不是一次两次,此次亦如往日,打成平手。
那人语气恢复了冷漠,“万年时间,好不容易等到我想要的,岂能就此罢手?就如天师所言,一步错便是步步错。为了那么一个人,我拿万年时间来布这一遭局,就此罢手?做梦。”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你知道你做的是对是错么?”凌修披上外袍,将腰带仔细束起。
“你想做,却又做不了,又不忍心,所以只能我亲自来咯。呵,说到底,你终究是懦弱无能,舍了这三界狗屁东西你就痛心疾首,苍生拿刀架你脖子上了你还能道句他们也是有苦难言!换做是我,便是把这天下所有逆我者屠尽也在所不惜!你这样的人,也就只够在天界苟活!”那人不断冷呵,嘲讽意味十足,字字句句斩钉截铁,到得最后许是想起了什么,死死盯着凌修,恨意乍然迸现。
“你斗不过他们俩的。”凌修目光现出无奈和悲悯。
这样的神情狠狠刺痛了那人的眼睛,当即拂袖,“你不配说这样的话!”
“那你如今模样,可想过……若是知晓,是何感触?”
“跟我没关系。哪怕极尽手段,能达成目的,就是成者。你往日不是说,功成名就者,谁背后不是白骨成山,血流成河?你教我的,可别忘了!”
那人冷笑着拂袖转身而去,金光尽敛,显出清晰面容来――他竟有着一张与凌修一模一样的脸!便是五官也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单纯的形态和身姿,都与凌修一模一样。
凌修眼见着他霎时消失了身形,片刻后,终是苦笑。
“造孽,造孽啊……”凌修喃喃自语,话音落时,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殿外有人敲门,凌修抹了把脸,收敛了情绪,轻轻拂袖,殿门应声而开。
“陛下。”天师入得其内,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片刻后收回视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师父有何事?”凌修闭眼,缓缓转过身去。
“灵文说你这几日情绪不太好,可有此事?”
“确是啊。你瞧瞧他送来的文书,芝麻点儿的小事也要我来决断,灵文殿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这倒不像你的风格,还有其它事吧。”
“还是师父眼光毒辣,这么一瞧,什么都明白了。”凌修闻言笑起。
天师捋着胡子哈哈大笑,“说什么毒辣,你我这么久了,我还不知你那点性子?为邑初长公主的事情?”
凌修也不否认,只顺着他的话道:“是啊。我当初允她的事情没有做到。花辞倒是凭了自己本事,你说这是不是我欠她的?”
天师在矮榻上自顾自坐了,闻言很是忧愁地抓了抓头发。
“当初留她在天界的法子何其之多,你为何要许下这个诺呢?”
对啊,你为何要许下这个诺呢?
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