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官华泠泠笑了,神色极为讥讽:“瞧皇贵君这副关心样,真这么男人,又何苦让陛下喝药避孕呢?”
“你、说、什、么?”
夏侯渊深沉敛眉,一字一顿的质问。
“怎么,皇贵君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做了,还不敢承认吗?”
夏侯渊的眉目愈加幽深。
谌容的身子确实有些太差了,纵使近日奏折批的很多,她太过操劳,可以着实不应该是这般寒冷,因为她一直都喝着补汤呢,更何况还有他专门向太医令要的补药……
夏侯渊不是没有想过她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可皇帝的这时每日都有专人过目品尝,精细到不能再精细,连菜单都是根据有皇帝近期的身体状况,特意搭配好的,根本不可能出错。
鞠官华此言倒是点醒了他。
纵使他不愿意相信,可这的确最有可能。
虽然万分愤怒,但夏侯渊还是清醒的。
鞠官华会这么好心?突然到他面前来告诉他,女皇陛下吃了避孕药?
他无非是想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罢了。
挑拨离间。
这是他玩儿剩下的。
夏侯渊冷嗤。
不愿如他所愿,看到他真与谌容生气的样子,让他得意。
反倒是又将他骂了一顿。
命申姜将他送去蓬莱殿,差女官训教,让他在院中罚跪。
鞠官华虽心有不甘,却很清楚的感受到夏侯渊这是真的气了。
泠泠勾唇。
他不好过,他们都别想好过。
夏侯渊回到内殿,看着谌容熟睡的侧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心中如怒火焚烧。
平日里,他每每说起孩子时,她虽然没有多加表态,可他看着她那样子也是格外幸福的,却没想到竟背着他做出这种事情来……
夏侯渊在想,她平时看着他那般欣喜若狂的样子,是否像看个傻子。
可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个狡黠的小狐狸,自我防御机制和保护机制太强了。
在他们还没有顺顺当当走下去的过程中,她就已经开启了自我保护的功能。
她只是害怕自己受到伤害而已……
夏侯渊在心里不断的说服自己,让自己去理解她,体谅她……
可尽管如此,他内心深处还是异常的愤怒。
她为什么连商量都不跟他商量?!
她为什么一个人自作主张?!
她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想法?!有没有体会过他的感受?!
她到底在不在乎他……
也许吧,也许她在乎过他。
可她到底是自私的。
万事都以保护自己,保护大胤为先,把他排在了后面。
夏侯渊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所有的内脏都在哭泣。
他全心全意捧着爱着的人,转身就背着他做了这些……
他此刻无法不生她的气。
更无法不气自己!
他为什么早没有察觉这些?
他若是早早的就察觉了,如若她真的是这般不愿意,他定不会强迫她,一切都可以商量……总不至于逼得她用这样极端的手段伤害了自己。
夏侯渊坐在她身边。
孤寂而惆怅的看着她安宁的背影,情绪久久不能平息……
谌容一直睡到入夜才醒来。
便看到了他这副样子。
眸光幽深,神色复杂,眸色中似乎掺杂着些许埋怨,但更多的是心疼……
谌容瞬间就明白了。
他已然知道了一切。
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她扶着床坐起来。
夏侯渊见她起来,还是忙不迭的赶紧过去扶她,并问道:“还冷吗?可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用不用我叫太医?”
“不用了。”
谌容轻且缓的道了这么一句,似乎很是虚弱无力的样子。
夏侯渊本是一腔积沉已久的怒火,看到她这副样子,反正是不忍心再说什么了,一直沉默着。
良久。
久到谌容被他环抱着喂了水,又在她背后放好了枕头,让她舒服的靠着……两人静默无言到都有些觉得尴尬了。
夏侯渊这才主动提起:“为什么喝避孕药?”
他已经得知了一切,谌容毫不意外。
可她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他看着她沉默到几乎平静的脸,心中情绪翻滚得厉害。
她就这么淡定吗?
不愿意要他的孩子。
哪怕是被他当面质问。
她也如此稳若泰山,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夏侯渊心中的怒火不由得飙升到了极点。
似乎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感觉有一股火气,从丹田直冲而上,刺激的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
他紧攥着拳头,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一字一顿的再次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你根本就从来不在乎我。”
“还是你太在乎你的大胤了?”
在乎到连他的孩子都可以舍弃!
好像他在她的生命中从来不曾出现过。
他也不会对她造成丝毫的影响。
他不过是她漫长人生中的一个匆匆过客。
她的心,怎么可以这样冷!?
夏侯渊心如刀割。
为自己,怎么就遇上了这样一个女人?
更恨自己,明明知道一切,却还是无法狠心的对待她。
谌容小时候被谌肃等四大辅臣严格的训练过,无论喜怒都不要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一个帝王的真实情绪,若被旁人看见了,稍加利用,便是可以要人命的。
长时间的克制,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也许是早就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被他发现后的样子,他今日这番模样,她早前也是预料过的,故此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以自处……
只是看到他这幅几近崩溃,就快要歇斯底里的模样……她有些心痛。
但政治就是政治。
女人的路,注定比男人更难走。
她坐在这个皇位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决定把自己奉献给这个国家了。
她想过自己可能不到20岁,就会被暗杀致死。
可她从未想过大胤会覆灭。
大胤王朝,经过她母亲曌帝之后,已经不单单只是个符号,只是一代王朝……它是所有有志之士的理想,所有穷苦百姓可以依靠的信仰,更是历代帝王的使命。
国家,比她自己更重要。
谌容起身,走到窗边,自己打开窗户,任窗外的微风吹拂起她的纱裙……
“夏侯渊,”她叫他的名字,“我不奢求你能全部理解我。”
“但你应该明白,我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女郎,我来到这个世上,从做帝姬开始,就有我肩负的使命。”
“从小,我就知道,哪怕父皇再宠我,把我捧上天,可我享受着万民的敬仰,就要也做出相应的牺牲……”
夏侯渊看着她的背影,心疼的感慨:“谌容,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通透洒脱的女子,却没想到你把自己桎梏得这么深。”
他皱着英气的剑眉,“我是太子,也是储君,我理解你,一切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你把自己困在一个局里,困得太深了,应该跳出来看一看。”
“甚至应该洒脱的放手一搏。”
谌容有些遗憾的看着他,心中略带着丝丝缕缕的失望。
她的眼神悲悯而宽容:“夏侯渊,你可以选择不做太子,所以你哪怕是到了现在,怎么闹腾都行,武乾不会因为你的个人行为而影响大局。”
“可我不一样。”
“同辈子嗣,大胤就只有我一人能堪当重任,我若是垮了,大胤也就完了……”
她很难过,很低沉的道,“我若倒下,大臣们就会控制其他子嗣,大胤将不是恢复男权,就会变成极端的女权。”
“我不能看着它变成这样。”
“大胤,是我父皇和母后的共同心血,他们为此而赴命,我虽不才,也要做到励精图治。”
夏侯渊觉得自己是真不理解她。
“好,你以大胤为重。”他拧着眉头道:“我让步了,然后呢?”
“这跟生不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在他夏侯渊眼里,天下大事,其实就两件——他想做的和不想做的。
大胤蓬勃发展,跟他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他小闺女是将来能祸乱朝纲,还是多吃一口肉,能把大胤吃穷啊!
他不差钱啊,让他养得起啊!!
谌容看着他,有些发愣。
“所以我说了这么多,你完全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是吗?”
夏侯渊:“???”
“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还有其他意思?”
他觉得完蛋了,夫妻沟通都有问题了。
谌容鲜少有情绪波动那么大的时候。
尤其是在她刚刚推心置腹,完全白费之后……
谌容缓缓的轻吸一口气,稍微调理了下情绪,决定还是用常规办法对待他。
冷静的看向他:“你很好奇,我为什么不要孩子是吗?”
“你觉得大胤和武乾是敌国也没关系是吗?”
夏侯渊坦然而淡定的点头,甚至十分肯定的狠狠点了下:“是,没错儿,难道不是吗?”
谌容简直都有些想要发笑了。
“那你为什么还让人往我的汤药里,加避孕药?”
那碗汤药刚端上来的时候,她就闻出来了。
心想着,如她所愿,也如他所愿。
他既然明白,反而是省去了一层麻烦。
但显然,看他今日这番质问,可能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但这又能怎么样呢?
结果是一样的。
无论到底是他的意思,还是他背后那些人的意思。
夏侯渊听到她说这番话,几乎是震惊的。
恨不得拍案立起!
“这不可能!!”
“我从来没有!!”
他真诚地看着她,更想从她的眼神中分辨出什么来,比如,她在骗他……
可惜什么都没有。
她说的是真的。
夏侯渊转瞬间就反应过来,这到底是谁做的。
整张脸都阴鸷了。
额头和脖颈处可以看见青筋暴起。
他已经警告过他了。
可他竟然还是这么做了!
这帮迂腐的人!!
为了什么狗屁敌国,竟胆敢谋害他的子嗣!!
偏头,看见谌容冷俏的脸。
细辨神情,可以看出她的故作姿态。
她就是想要把他赶走,故意刺激他。
好啊,他们都各有谋算,全都把他当傻子耍!
夏侯渊暴怒。
阔步上前,猛的抓住了她的手臂,眉目阴森的质问她:“纵使没有元胡他们呢?”
“你明明知道那是什么药,你还喝!”
“宁愿损伤自己的身体,也不愿意怀有我的孩子!”
“你把我当做什么?!”
“我就这般让你不屑吗?!!”
谌容被他吼的一时间愣住了。
夏侯渊看她这般小白兔的模样,更来气了。
当初他就是她这副让人充满保护欲的样子,深深吸引,鬼迷心窍。
夏侯渊怒得拽着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按在窗棂上,狠狠的深吻上去。
强势霸道。
还夹杂着怒不可遏的愤恨。
谌容挣扎而不得。
外边的宫人们透过镂空的窗棂看到里面这般激战的场景,具都回避的低下头去,小碎步凑在一起,压低了嗓子,窃窃私语。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谌容苍白着一张脸,猛地一下奋力推开了他。
她发丝凌乱,微风透过窗棂吹进来,带着一丝病态的美,惊心动魄。
夏侯渊被惊艳了一小下,随即又唾弃自己。
这女人自私至极,将你玩弄于股掌之中,还捂不热!
“我要什么!?”
“你说我要什么!?”
夏侯渊暴怒到了极点,挥手打碎了一个他最喜欢、觊觎了许久,她却一直不肯给他的瓷瓶。
花瓶碎裂的声音炸得外边准备进来伺候的宫人们心惊胆战。
这是怎么了?
前一秒还浓情蜜意,看着格外销魂呢。
这会儿怎么就砸东西了?
瞧着两人对峙而站,剑拔弩张的样子……像是要打起来。
“谌容,你没有心!”
夏侯渊看着她,咬牙控诉。
谌容眨了下眼,蓦然睁大,难以置信这人竟然恶人先告状!
他刚刚带着满腔的火气,几乎惩罚性的强吻她,还当着她的面怒摔她的东西……
他怎么还委屈上了!?
谌容深吸一口气,漂亮的眸子灼灼的盯着他,一步步的向他靠近:“是,我没有心,才会给自己下药,没直接让你不孕不育!”
“是,我没有心,才以为那是你的心思,为了让你顺遂踏实,宁愿自己寒疾复发!”
“是,我没有心……”
“我就是没有心!”
她手臂一挥,指向门外,首次情绪控制失败地朝他怒吼:“夏侯渊你给我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