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震惊。
在陛下刚放了狠话后,小郡主的手指就断了!
可谁都没瞧见陛下是怎么出手的。
饶是长平大长公主一向淡定,此时也不由得惊慌些许。
搂着女儿,关切的看着她的手指。
外边表皮像是被极强的气体灼伤了,可没有破损,却像是被烫伤了一般,只余一道通红。
她只轻微的碰了一下,女儿便疼得大叫。
即使没仔细的触摸,但瞧着指节无力垂吊的样子就知道,这食指是真断了。
可她想不通。
谌容怎么会有如此功力!?
长平长公主倏然看向金阶之上的小女皇。
十四岁的孩子,面相稚嫩,可神色却是极为冷静。
这副面貌,与几个月前安侯给她飞鸽传书的消息可大有不同。
她几乎可以立即确定——谌容此前一切都是装的。
可这武功怎么可能掩得这么严实!?
这股能隔空灼伤人,却让人毫无察觉的气流,怎么也得七八品的人才能做到吧?
她没学过武,也不太懂,但安侯之前试探过谌容,说她顶多有四品。
她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成长的这么快!?
而且她才十四岁!!
长平长公主心中突然冒出了个不好的想法——
难道,是谌肃回来了!?
这个想法一出,长平长公主骤然露出了骇然的神色,面容格外慌张。
“娘?”
李清雪看着母亲,母亲少有露出这种不淡定的模样,吓得她连疼都止住了。
她娘可是他们一家人的主心骨啊,娘要是就被这么吓着了,还有谁能为她讨回公道?
她那个自甘堕落开男德学院的不靠谱的爹吗!?
“母亲……”
她又叫了声。
长公主这才回过神来。
继而安抚的轻轻握着女儿的手腕。
李清雪等着母亲给自己做主,她证据都这么明显了,母亲甚至可以当众斥责谌容!!
然,长平长公主却格外冷静,她只看着谌容,并没有质问她,甚至还劝女儿安静些,不要胡闹。
李清雪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她娘不仅没有给她做主,反而让她让着谌容!
她娇纵的脾气上来了,正要问母亲这是为什么,却被长平长公主拉了一把直接挡在身后,并且向女皇请罪,为女儿刚才的无理道歉,自罚俸禄,告退。
谌容自然是允了。
满朝文武都看着长平长公主就这么轻易的退出了战局,目瞪口呆。
谌容给了福公公一个眼神。
福公公照常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众朝臣还处在满目皆惊的状态,久久没回过神儿来。
谌容退朝,云淡风轻地回到紫宸殿。
夏侯渊紧追其后。
直白的问她,“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他明眼看见的东西,装傻就有些过于做作了,若无信任,就不利于后面继续合作。
谌容坦诚道:“你是说李清雪的手指断了?”
“是。”夏侯渊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本宫很好奇,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皇陛下,是怎么隔空就把人的手断了,还能不被任何人发现的?”
最重要的是,那么凌厉的气风,那小郡主的手指头竟没有直接变成两截,这样的手段,岂非一般品级能做到?
她这警告的手腕甚至狠辣,估计短时间内那小郡主都不敢再惹她了。
对他的疑问,谌容笑笑,神色真挚、坦荡:“我没有那样的本事。但,我只能说——我确实想要她那根不礼貌的手指。”
夏侯渊眯眸。
她这话算是坦诚,却又不够彻底。
但好在也确实给他透露了一个信息——背后似乎另有其人。
这么说她身边一直有高手在保护她?
她是皇帝,这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平常的时候怎么没见暗卫帮你出手?”
“哦,”谌容淡淡道:“那是我不想。”小麻烦,自己解决就可以了。
她看着夏侯渊,首次没有在他面前伪装成娇弱的小女儿姿态,而是展示给他看她也颇具阴狠的另一面——
“长公主可不是一般的虾兵蟹将,对于大反派,自然要有些特别的手段。”
夏侯渊沉默两秒。
而后笑开了,甚至还主动上前,揽住了她:“怎么,你怕我看到你这一面,就会抛弃你?”
“我岂是那等俗人!”
夏侯渊笑的爽朗。
谌容就差翻了个白眼丢给他了。
淡淡道:“我选择众多,不是非你不可。”
这话说的委婉。
可夏侯渊却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她的鄙视——到底是谁抛弃谁呀,没点儿自知之明!
尬倒是不尬,脸很黑。
可也只那么一瞬,夏侯渊就又愈挫愈勇的凑上去:“长公主人虽然坏了点儿,但刚才提出的建议你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什么?”
谌容已经走到了龙案前,打算坐下,开始处理今天的公文。
少时,她觉得母亲很忙,最后没什么时间陪她,偶尔也会像父皇那样怨念,母亲居然爱工作过她。
可真到了她坐上这个位置,便觉,哪怕她今日发烧头痛,只要她还是大胤之主,还承载着天下万民的生死,就一刻都不能放松,有自己的生活。
“生孩子呀!”
夏侯渊神情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孩子在眼前了一般。
“你很期待孩子?”谌容问。
她没想到他这种人会喜欢孩子。
若不是她心智早熟,又被架在了这个位置上,14岁的年纪谈论这些实在是太早了。
十五岁才及笄呢!严格来说,她现在还是个孩子。
谌容看着夏侯渊。
也许是她现在还并不懂真正的男女之情,无法给夏侯渊一个正常的回应。
也许是她从小就一个很清醒的认知,皇家子女大都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虽然父皇母后都格外宠爱她,准许她只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但她自己心里清楚——人一生能碰到一个对的人,还能相守一生,白头到老,这简直太难了。
拥有这样的爱情近乎于无。
所以她打小也就不对这方面有什么幻想。
虽然她也没想着能当女皇吧,可她打小却是做好了为国联姻的准备。
她可以随时为大胤做出牺牲。
所以,夏侯渊这要求,在她看来——
如果他是寻常男子,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不过是一个正常的人生过程,她当然可以满足他。
可夏侯渊身份特殊。
那便不能了。
“当然了!!”夏侯渊沸腾的心由里到外的散发着灼热:“本宫肖想父凭子贵好久了!!!!!”
谌容:“……”
“朕不够宠你吗?”
夏侯渊摆摆手:“不是宠不宠的问题,总归……”他琢磨着措辞,道了句:“两个人成婚了,还是有个孩子比较好。是爱情的结晶,也是寄托。”
谌容顿觉有些好笑,用略带质疑的眼神看着他:“你把未来寄托在一个孩子身上?我可不信。”
“养儿防老吗?那是对于普通人吧。像咱们这样的人,尤其是于你我这种立场关系而言,孩子怕是并不能起到防老的作用。”
不是夫妻间互相利用的把柄。
就是有朝一日扎向自己的暗箭。
谁都不知道孩子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
夏侯渊明白她什么意思。
只是没想到她对婚姻的看法居然这么悲观。
也许是因为他们身份对立的缘故。
不过没关系,他相信终有一天,她会被他感化的。
“是不用防老,可小孩子不可爱吗?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也定能给你我带来不少乐趣,你何必在一切都未开始前就着急拒绝呢?”
也许其他话题,谌容都会跟他虚与委蛇。
可孩子的事情,对她来说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虽然她现在一直在拒绝跟他更进一步,如果将来的哪天,为了大胤,需要她那么做,她会适当献身。
为了这个国家,不过是个男人,不过是一场情事,其实她打心眼里也并不觉得这算是牺牲。
寻常女子都将贞操看得比命都重要。
她不是。
于她而言,那层膜与她身上的其他器官无异,不过是个小物件罢了,还上升不到她心中的道德层面。
故此,若是他还能让她感受到书中所写的那种愉悦,其实也算不得牺牲。
她还享受了呢,不是吗?
她知道,这番言论若是被那帮大儒听到了定会骂她无耻。
可事情本身就是这样的,她不说就不无耻了吗?
不。
数千年来,当男人把女人当成联姻工具送出去的时候,那些女人将会面对的人,那一切,可比她现在描述的要可怕多了。
茫茫沙漠,邪佞又野蛮的男人,无依无靠的恶劣环境……
她眼前面对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夏侯渊,”谌容郑重的叫他的名字:“我想,有一点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我们现在的关系也许处得非常好,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未来还是朦胧的基础上。”
此刻,夏侯渊倒是希望她能说的明白些了,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后面能有些残忍。
“你从未想过与我有未来?”夏侯渊问她。
“你呢?你就有吗?”
谌容终究是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这一切——你爱我也好,我宠你也罢。不过是我们之间的潜规则罢了,入戏太深对谁都不好。”
夏侯渊捏紧了拳头。
他心里始终有一个声音是清醒的,但他从来都不想清醒,所以一直回避。
只是没想到,今天由她说出来,他心里会这么不是滋味儿!
“那你之前为什么还有答应我,会给我生孩子?”夏侯渊的声音有些发寒,带着濒临爆发的怒气:“那是什么?你哄骗我的权宜之计吗?”
“那不是。我只是以为你在跟我说笑。”
“所以,你也是在跟我开玩笑!?”
夏侯渊声音飚高,这回是真的怒了!
谌容依旧冷静的看着他:“你为何如此动怒?”
她看着他,似乎十分不解:“该给你的,我一样都没有缺你,甚至我明知你在大胤另有目的,却从未过问或者试探。”
夏侯渊磨牙。
鹰眼灼灼的盯着她!
这该死的女人!到了这种时候还在蒙骗他!
“你不过问是因为你无从下手,更知道,你什么都问不出来!何必做徒劳之事!?”
谌容看了他一瞬,也不知是承认还是规避这个问题,终究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淡淡道了句:“可事实就是,我们虽没有明说,却因利益才捆绑在一起。又何必再牵扯无辜的生命?”
夏侯渊额头青筋直跳,却因为她后面面前一句话,减了不少怒气。
她说的对,孩子是无辜的,可她怎么就能确定,他保护不了孩子!?
“你凭什么觉得我没有能力守护好我想要的!?”
谌容觉得,平常跟他合作,都顺畅的很,甚至偶尔还能心有灵犀,甚至都不用她给他递眼神,他就已经将安侯等人怼了个半死,为她出气。
可只要是谈到感情问题,她就跟他总是鸡同鸭讲。
分明也是利益相关,白天互相配合,努力营业罢了,他却总是做出入戏已深的样子,似乎已经对她爱得不能自拔了。
他骗谁呢!?
谌容此时因他的态度,也有些怒了:“守护?你说是守护我还是守护孩子?”
“在徽州时,若不是我事先早有准备,你是准备带着副将们跟我一起赴死,还是转身就把剑对准了我,再嫁祸大胤权臣,趁机掀起大胤内乱!?”
她气势并不咄咄逼人,可这话却问得夏侯渊心虚又怒。
“你竟质疑我的真心!”
比起他的暴怒,谌容要冷静得多:“夏侯渊,也许你真的从未想过伤害我,但并不代表所有武乾副将都是这么想的。”
“更也许……他们都服从你,即使恨大胤也不会朝我出手,可武乾和大胤,终究是仇敌。”
她之前从未跟他说过这些,即便这些他们都心知肚明,可说出来就撕了最后的伪装,掩饰不再,就像是之前种种,都如泡影般,全是假的。
夏侯渊讨厌这种感觉。
“你是不是觉得女官之路,我帮你一路扶到现在,你现在用不到我了,就想把我一脚踢开!?”
谌容突然觉得有些心累。
他可以每天都在玩,永远处于幻想中,甚至攻不攻打大胤都在他的玩笑中。
但,她不可以。
她没有他这样的资本。
尤其是他现在这般,连孩子都当做游戏下注……
女人确实要比男人吃亏些。
谌容面色无波的看着他:“朕只是提醒你,帮你清醒。”
夏侯渊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震惊泛怒的看着她,捏紧了拳头:“你好,你很好!”
“本宫会让你知道,玩弄本宫的感情,是什么下场!!”
夏侯渊怒绝,甩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