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年多的时间,漼青梧一直都在对时宜进行心理疏导,希望能让她重新开口说话。但往往越是如她这样通透聪慧的人,越是难以走出自己所画下的牢笼。
漼家人为了麻痹高氏所作的一切,所说的谎言,时宜其实都看在眼里。
只是她只能看到最表面的那层,以至于即便她表现出了对李七郎出家这一说法的‘相信’,但其实在她的潜意识里还是认为她的阿爹不在了。即便有其他家人的关怀,但这份心理伤害却始终难以痊愈。
原本活泼跳脱的小姑娘,如今安静的像个影子。
漼青梧在藏书楼里找到她的时候,她捧着书独坐一角,听见楼梯传来的动静,才从书中的世界抽离片刻。
看见漼青梧,时宜露出一个软软的笑。
漼青梧走进她,在她的身旁坐下,看着小姑娘天真无害的眼眸,“小十一,阿姐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但你一定要保密,好吗?”
漼时宜目露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答应帮姐姐保守秘密。
随着漼青梧口中一字一句说出的秘密,漼时宜红了眼眶,用手焦急的比划着,‘五姐说得是真的吗?你找到我阿爹了?’
“当初高氏想要打压漼氏,但碍于宗主在文人间的声望不敢轻举妄动。便从姑父身上下手,想要从以此牵连漼家,一举将漼家搬到。
为保漼家满门,壮士断腕势在必行。
姑父假死脱身后,漼家始终在高氏的监控之下,所以这些年为了我们双方的安全,护送姑父离开的人也始终不敢与我们联系。
如今皇帝驾崩了,漼家有了一个机会可以扳到高氏。等一切尘埃落定,阿姐就让人带一封姑父的手书回来给你好不好?”
漼时宜连连点头,眼泪似珍珠般滚滚下落,手里比划着:‘阿爹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漼青梧顿了顿。
漼时宜用眼神追问:‘阿姐,我阿爹还能回来吗?’
漼青梧道:“按照本朝的惯例,新君不能推翻先帝的诏命。当初给姑父定罪的旨意,虽然是高氏污蔑,但却是先帝用印。”
漼时宜明白了。皇帝死了,他们才有机会扳倒污蔑了她阿爹的高氏。但皇帝死了,她阿爹的罪名却永远也不能洗脱了。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她阿爹是无辜的,但在史书上,他依旧是罪人。
‘阿爹永远都不能回来了,对么?’漼时宜问。
漼青梧道:“至少他还活着,总有一天你们还能再见面。”
漼时宜哭哭笑笑,不住的点着头。
漼青梧拿着帕子帮她擦着眼泪,道:“所以小十一要快快好起来,若是姑父知道他一走,小十一就不会说话了,他该有多难过啊。”
漼时宜一边抹掉眼泪,一边点头,试着张着嘴,想要发出声音,但却总是徒劳。漼青梧知道她心结已解,再开口说话只是差一个契机,所以也没有勉强。反而安慰她,让她慢慢来。
漼广命人接他们回中洲的时候,漼青梧才知道。小南辰王和漼时宜的婚事没谈成。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机会谈。
漼广见到小南辰王周生辰的时候,他已经为了打消戚太妃和宗室的疑虑,而立誓此生不纳妻妾不留子嗣。
于是他便只能顺水推舟,提出让漼时宜拜入小南辰王膝下做徒弟。
虽说身份变了,但总归,目的还是达到了。
因小南辰王回西洲后便要直接上战场,王府中并无人能接应照顾漼时宜,所以时宜去西洲拜师之事便拖延了两年。
这两年,漼家和朝堂都发生了不少事情。
如漼青梧和漼广之前所猜测的那样,刘氏宗亲和戚太后为了不让漼青梧入宫,将先帝指婚视若无物,甚至为此荒唐的将武炎王十二岁的儿子刘子行立为六岁的新帝刘徽的太子,说漼青梧永远都是先皇钦定的太子妃。
武炎王的这个儿子自小体弱多病,能不能活得过新帝都不好说。何况,等到新帝刘徽成年生下亲子,刘子行这个所谓的太子怕也是做到头了。
漼广虽然对他们这般过河拆桥的无耻行径愤怒不已,也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对刘氏皇族愚忠。
两年后,漼广让一直向往战场,崇拜小南辰王的三子漼风护送漼时宜到西洲拜师,并令他留在西洲加入王军。小南辰王对有意参军保卫百姓之人一向来者不拒,漼风的留下十分顺利。
同时漼休也开始在朝堂上展露锋芒。
漼青梧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但宫里却为了防止刘子行摸到权柄,而对她和刘子行的婚事一拖再拖。漼家对此表现得很淡定,漼广对外也称女儿家娇养闺中,晚些出嫁更显尊贵。
又是一年冬日。
漼青梧收到了护卫李七郎的那批暗卫的消息,和几封家书。漼青梧将几封给时宜的信交给成欢,让她派亲信送去西洲。
然后便拿着另一封给漼三娘的,到了她的院子里。
高氏倒台后,漼青梧便和李七郎身边的暗卫取得联系。这些年李七郎的家书也都是通过暗卫的渠道送到漼青梧的手中。
所以当漼青梧拿着信来的时候,漼三娘忍不住露出喜色。
因为李七郎的一封封家书,漼时宜终于在前往西洲前能重新开口说话。
“小五来了。”
漼青梧微笑着执了个晚辈礼,漼三娘连道不必。
信件原封不动的在漼三娘手中拆开,漼青梧也不着急着离开,静静的坐在一旁喝着茶水。
漼三娘面上的喜色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沉静、稳重,她放下信,挥退了侍女,问漼青梧:“小五,你告诉姑母,你让人打听南边的消息,查探沈家,是想做什么?”
漼青梧道:“姑父果然敏锐,我让人特意避开了他,不想还是被他察觉了。”
漼三娘已经有些急了,“小五,姑母知道你这些年的委屈,但此事要是让别人知道,难免不会觉得你有里通他国的嫌疑。小五,叛国是要诛九族的。”说到最后,她已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大声一点就会被别人听见一样。
漼青梧依旧一派淡然的模样,就像是再说着茶水不错一样口吻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言论。
“姑母,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南萧或北陈总要有一个亡国,这天下才能真正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