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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志是个能屈能伸的聪明人。

他和他的夫人此时跪在房门口请罪,其实只是为了扳回劣势。今夜,新房之内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凭我这一身伤痕,就算崔延死在了当场,崔家也只能将这口气咽下去。何况崔延没死。

所以,他们之所以一来就当众跪在外间,便是想要放低姿态。若我此时不管不顾的冲出去大闹一场,伤了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个,甚至不需要我真的命人动手。只凭他们跪在门口,我却不管不顾,他们中任何一个人趁势装病倒下。

那么很快,我有理也会变成没理。这里毕竟是崔国公府,天亮之后,消息传到坊间,恐怕就会变成安阳长公主肆虐跋扈,新婚当夜重伤夫君,并仗势羞辱公婆了。

而我身边的人即便替我解释,也会被说成是自己人的包庇。

但崔志不知道,随我出宫陪嫁到崔家来的,并非都是我的心腹。那些人大多各有其主,虽然不会真心护卫我,但不管是谁的人,为了各自的利益,今晚崔府发生的事情在天亮前都会立刻‘如实’的被传到他们自己的主子耳朵里。

而且目前为止,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所以我根本不会出去撒泼胡闹。

知雀将我的话传给了崔志,他便立刻明白我不是那种好拿捏的对象。

此时已是深夜,崔志虽是我的长辈,但毕竟男女有别,按礼就算要谈话也不能在这个时候。

可我是皇帝的妹妹,是大梁的长公主。

我和崔家是奉命联姻,天一亮,按规矩,我和崔延便要进宫去向皇帝谢恩。

宫门卯时大开,此时已经到了寅时,留给崔家善后的时间不多了。

我梳好头,换好了衣服,便由知雀搀着坐在侧座上,留出两个主位请了崔国公夫妇进来。

他们进门后,便看向我的脸。

很显然,他们已经知道他们府中下人们跟他们所说的情况丝毫没有夸大,光是我脸上和脖颈间露出伤便足以让他们心惊到根本不敢坐下。

我看了眼正要关上房门的崔家下人,道:“把门敞着吧,虽有夫人在场,但毕竟不合礼仪,未免瓜田李下,还是光明正大些的好。您说呢?国公爷?”

崔志此时绝不敢违逆我,连连称是,并让下人们退出院外。他这样做除了为了附和我的话,自然也是不想让更多人看见接下来的事情。

我却让我的随从和婢女们都留在院内,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广袖滑落,露出了手腕间被捆绑过留下的印记。

“本宫自幼在宫中长大,从未经历过如此龌龊之事。虽信重二位人品,必不会再伤害本宫,但到底心有余悸,所以留些人陪陪我壮胆,可否?”

崔志连忙回应:“那逆子素来并无这般行径,今日想是失心疯了。公主,所谓家丑不可外扬......”

我放下茶杯,茶杯重重落在桌上的声音打断了崔志的话。

“本宫虽无生母教导,但自幼受太后怜惜,出降前也不是没有学过为妻之道的。敢问崔夫人,本宫今日所受之辱,可合乎礼法?”

这位崔夫人原不过是个妾室,只是因为生下了崔国公府唯一的男丁,所以才在原配死后被扶了正,因此并不怎么上得了台面。

但也知道我现在的这般模样必是受了大折磨的,这种情况,即便是放在妾室身上,传出去了都要被御史参上一本。更何况,我不仅是正妻,还是大梁的公主。

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崔国公,瑟缩着跪在地上,不停的哀哀祈求着,让我放崔延一马。

我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自然也不是无的放矢。

崔延在这方面素来不检点,以往和那些妾室同房时也不是没有用过那些手段。更是在青楼楚馆,弄死过不止一两个人。

但这些事情,对于同为男子的崔志来说,只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在女色上有些不羁,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事后,派人善后,早已得心应手。

所以此时,在我做局陷害了崔延后,崔国公府上下才无一人觉得崔延可能会是冤枉的。就连崔志也只是拼命的思考这次该如何善后。

他不听的劝说我息事宁人,又暗示我这种事情若传出去,对我的名声也不好。

崔志年事已高,见我一派淡然,并不听劝的摸样,便做出一副晕眩的样子,想要逼我就范。崔夫人也配合着道:“公主殿下,此事是延儿对不住你,以后你想怎么打他罚他都行,但老爷年纪大了,经不起事了,你就不要再为难他了......公主,求你了......”

院内传来声音,之前听令去叫太医的随从,此时已经带着人回来了。

我轻笑一声,看向倒在崔夫人怀里的崔国公,道:“程太医可是看着本宫长大的,他老人家一向是给太皇太后看诊的,医术高明,断不会误诊。正好,快快请进来,让他给国公爷看看。”

我话音未落,崔志便已经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道:“公主这次若能放我崔家一码,臣保证我儿将来绝不敢再对公主无礼!崔家满门必感念公主大德!”

我给了知雀一个眼神,她便自觉的带着侍女们退出屋内,守在门外。门已然开着,知雀带人站在能看见屋内,却听不清屋内的人说了什么的位置等着。

“本宫今日所受之辱,往小了说是崔延不休私德、人品败坏,不堪为我大梁之臣。往大了说,崔国公,这是藐视皇族的悖逆之举。崔国公府是大梁的一品军侯,曾为大梁立下赫赫功劳。但这功劳......莫非崔国公觉得自己功高可以震主了?呵,今日世子爷能如此待我,我可不敢想,国公爷心里对本宫的皇兄是不是也是如此不看在眼里。”

崔国公身形一晃,原本眼中隐藏的愤恨和算计顿时褪去,两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心里知道,我所说的并非夸大。

以我皇兄的心性,我新婚之夜便被如此对待。他绝对会看作是崔国公府对他赐婚的不满,从而想到对方对他有违逆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