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遥远的记忆,外加打听,李迩安找到了她最初那一世的‘祖宅’。
如今这片地上还不是后来的样子。
院墙内一水儿的平房车间并几座相连的三层小楼,大门口的匾额上写着‘集体纺织厂’。
李迩安站在纺织厂外,仰头看着,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来。
“真的是那个世界......我回来了......”
她知道,这个挂着‘集体纺织厂’的地方,就是很多年前,也是很多年后的‘范氏纺织’。
她曾听姑姑说起,范家从清末时便开始做纺织业,一直都是越城的大户人家。后来因为听到了一些风声,高祖父当机立断的把家族产业全数上交,自己带着一家人在厂里做普通的工人。
因为高祖父的这个举动,后来家族避过了那场大祸。
直到八十年代,政策松动了,阿太才带着家人离开集体纺织厂,重新打拼,经营起了后来的范氏纺织。
后来‘集体纺织厂’关闭,阿太买回了这片厂区的土地,在这上面盖起来范家的祖宅。
虽然他们很少回祖宅住,但是直到末世来临前,祖宅都一直完好的屹立在这片土地上。
“看什么呢?你哪儿来的呀?我怎么见过你?”一个看着才十几岁穿着黑色工装裤搭着一件蓝白条上衣的少年,两手插兜,吊着一根稻杆,吊儿郎当的走过来。
李迩安并不想搭理他,她正思索着该怎么找到高祖父或者阿太......毕竟姑姑当年也没跟她说过这两位叫什么名字。她唯一的线索就是他们一定姓范......
但范在这一代算是大姓,十个里面估计没有七八个也得有五六个是姓范......若是提起这厂子原来的主人,又怕以后会被人当作把柄,枉费了高祖父的一番苦心。
毕竟对于这些‘大户’来说,如今的饥荒还不是真正的劫难。
见李迩安没有回话,那少年有些不悦,上手推了一下,道:“问你话呢。傻的呀?”
李迩安瞥了他一眼,依旧不想搭理这个看起来就是个混子的人。
她正看着院墙内的树,这里的树没有被薅叶子,她正思索着是不是可以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躲在这里的某一棵树上,然后‘守株待兔’。
那少年便一撩袖子,道:“呦呵儿,小爷我还没见过比我还嚣张的人,你哪儿来的呀?也不打听打听,这地界是谁罩着的?!”一边说着还一边伸手去推李迩安。
李迩安看了看四周,厂里正是上班时间,工人们都没有出来,厂门口除了一个在打盹的老头,就没有其他人了,便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腕,转身一个过肩摔,把人扔在地上,道:“我管你是谁,别招我就行......”
“你...你...你,我跟你说,你完了!你在这儿等着,看我不叫人打断你的腿!”少年一边揉着后腰,一边连滚带爬着起来往厂里跑,还不忘放狠话。
李迩安‘呵’了一声,心道:傻子才在这儿等着呢......
借着少年一转头的功夫,化身成了一片树叶,随风飘着进了纺织厂,落在了树冠上。
这少年大概也如他所说,在这地方有点能耐,跑进一间车间没多久,便带着十几个工人跑了出来,显然是要找李迩安寻仇了。
十几个人经过大树,带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气流,李迩安感觉自己的身体不由得晃了晃。然后便冷眼看着一群人跑出厂子。
没一会儿,那群人便又浩浩荡荡得回来了。
“昌华,别生气了,那人肯定是害怕跑了。下回再看见,梁子哥一定替你教训他一顿出出气。也不知道那儿来的野小子,居然赶在太岁头上动土......”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搭着那被李迩安过肩摔了的少年安慰着。
少年气哼哼道:“别让我再看见他!看我不打断他的腿,居然敢摔我......”
门口打盹的老大爷停止了鼾声,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含糊着问:“打断谁的腿啊?”
少年顿时一凌,转身正想溜,便听老大爷又道:“小花,你又惹是生非啦?”
“我没有。”少年立刻反驳,顺便给身边的小青年打眼色。青年立刻反应过来,道:“全叔,这回真不赖昌华,是有个野小子跑到厂外边闹事,昌华也是为了维护厂里的治安么......”
老大爷敲了敲烟竿,一边蓄着烟丝,一边道:“他不惹事,厂里就太平。这方圆几十里的,谁吃饱了撑着,来纺织厂闹事儿?小花啊,你爸可就快回来了啊,你可紧紧弦吧。要不然你爸就真的要打断你的腿了。”
“厂长要回来啦?”几个跟着少年出来的工人都紧张得问着。
“算着日子火车昨天就该到啦。”老头不紧不慢得说着。
越城是没有火车站的,火车离这儿最近的一战是省会,从省会再坐汽车回来,需要七八个小时。即便厂长在省会办点事,这会儿也快回来了。
工人们一哄而散,忙不迭的跑回车间。青年拍拍少年的肩膀道:“哥先回去上班儿了,你自己玩儿啊。”说完也跑了。
少年愣了愣,转头一副可怜兮兮的看着老头,作揖道:“全叔......全叔......我爸真要回来啦?那今天这事儿你能不能不跟我爸汇报啊?您看,这不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呢?全叔?”
老头闭目坐在门槛上,抽了一口烟,道:“厂长让我看着你,事无巨细的跟他汇报,我是不会契满厂长的。”
少年蹲在老头的跟前,保证道:“全叔,我马上进去上班,我去拉染料!叔,你就看在看着我长大的份儿上,千万别出卖我啊,叔,我爸真的会打断我的腿的。叔,我上班去了啊,叔,就这么说定了啊!”
少年说着一边看着老头的脸色,一边往车间挪步,见老头扬了扬手,这才拔腿跑去染房方向,途中还因不留神左脚踩右脚跌了一跤。
等到少年爬起来拍拍尘土跑远了,老头才睁开眼,叹了口气,轻声喃喃道:“少爷啊,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啊。”
厂长,少爷......李迩安有些幻灭......以至于没留神,被风一吹,从树上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