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千西月说完,王祁安心中升起明悟。
他在将军府时,就时常听说耶律完德与其堂兄,也即是当今的辽国皇帝耶律璟的关系自小就不和睦。
长大后的耶律完德无论才智武功在辽国均是上上之选,备受瞩目,且其为人处世圆滑,长袖善舞,许多王公大臣对其都深具好感,因此更为耶律璟所忌。
耶律璟一上位,就立刻对耶律完德在国内的势力进行暗中打击,使其处处受制。
近年来不知是否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更是变本加厉,甚至耶律完德的一举一动都受到耶律璟的密切监视。
耶律完德心知只要自己沉不住气,稍有异常,动辄将会引来耶律璟千军万马的围歼之祸。
萧从明在位时,利用秘密情报,就曾多次助其避过族灭人亡的危机。
当然,萧从明也并非出于什么好心,他维护耶律完德,只不过是保留契丹内乱的种子,若真能造成辽国内部分裂,北周在北方的威胁将大幅降低,从而也能全力向南拓展,扫平敌对势力。
耶律完德有谋反之心,并不足为奇了。
千西月迫不心服道:
“讨厌的是信上只说事成之后,北周定会出兵协助这个大个子篡位夺权,但却没指明是什么事,真气人。”
王祁安沉吟片刻后道:
“观之耶律完德在这个时机出现在此,此事肯定与左右江陵局势脱不了干系。”
千西月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道:
“我看那个老和尚可能要出事。”
王祁安倏然转头,愕然望着她,问道:
“你说的是哪个老和尚?”
千西月被王祁安灼灼目光盯着脸上一热,螓首微垂,低声道:
“在望月客栈,对庐山派死掉那个叛徒出手的老和尚。
我偷听到那个欧阳老胖子说:这个大愚老秃驴冥顽不灵,偏又武功高强,地位尊崇,若一个不好,恐会坏了我们的计划。”
不知为何,王祁安脑海忽然闪过那个后颅尤为凸出的中年和尚慧义。
此人虽着僧服,却透着一丝微不可察、令王祁安似曾相识的邪异杀伐之气。
此人掩饰之佳,若不是王祁安伤重复原后,灵觉大幅提升,恐也难以发现。
王祁安倏的起来,断然道:
“我要立刻去找大愚禅师!”
人在门外消失之际,又传回一句话:“现在江陵复杂混乱,你别再乱跑了,等我回来。”
紫竹庵,位于江陵城西北的紫竹山上。
此山虽平缓无奇,却以满山紫竹林而闻名遐迩,乃江陵着名景点之一。
王祁安刚落在紫竹庵主殿瓦背上,双耳刚好捕捉到有人对话的声音。
声音传来处是后院一座独立的二层小楼。
王祁安在夜色掩护下,窜高伏低,转瞬潜至离楼只有五丈的一株盘根错节的老榕树上。
他如鬼魅般掠上树顶,隐身枝叶之内,排除杂念,真气自然而然的灌注双耳,对话声音瞬间清晰得如在旁耳语。
只听一把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叹息道:
“六师弟实在太不小心了,被人跟踪竟没发现,累的现在事情败露,还丢了性命。”
一人用夹杂外族口音,极其不标准的汉语冷然一哼道:
“六师弟身份已暴露,我不得将他杀死灭口。他既辜负了师尊期望,实死不足惜。”
沉默一会,那把低沉声音忽变凶狠道:
“神农教那个臭小子,若不是他的出现,岂会坏了六师弟的计划,此子下次若让我遇上,定会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悔投胎做人。”
另外那人也是怒哼一声,似乎深有同恨,片晌才续道:
“如今我们已失去了控制庐山派的机会,因此这次务必要更加小心。
慧义师弟你立下此功,我定会在师尊面前为你论功请赏。”
那把低沉声音激动欣喜道:
“若无二师兄从东瀛带来的迷魂香,要制住我这师伯,恐没那么容易,慧义岂敢居功。
不过若能得师尊多传授几招水月刀法,师弟余愿足矣。”
王祁安浑身一震,原来这两人竟是东瀛水月忍的弟子。
自己迟来一步,大愚禅师已落入其手,只是不知生死。
他们口中的六师弟,该是庐山派的清流柳。
难怪此人对阵苍梧寨羽夜护时显露的武功,杀气腾腾,步法又如影如幻,令他似曾相识。
一箭射杀清流柳原来是这房内的二师兄,可见此派并没有丝毫同门之情,只讲利害得失。
二师兄淡淡道:
“水月刀法易学难成,若没有内功心法配合,威力大打折扣。
你水月心法虽略有小成,但还不足以驾驭刀法,若你急于求成,那将是本末倒置,将来就算给你学了整套水月刀法,也难成大器。六师弟就是前车之鉴。”
慧义忙改口连道“是,是,是”,又干笑两声,似乎要掩饰被这二师兄直言揭破急于求成的心态。
他借机岔开话题道:
“慧义有一事不明,我们既已擒下大愚,为何不干脆把他杀了灭口,好一了百了。”
那二师兄道:
“这是师尊的主意,你我不必多问。”
稍顿又道:
“我们扶桑只是蛋丸之地,不像中原地大物博,资产丰富。
师尊此次西来,一是希望与北周达成秘密协议,当我们全力侵犯高丽时,他们能应诺牵制契丹,使其不能往援。
只要我们能在陆地取得坚固落脚点,凭师傅的雄才伟略,藉此中土四分五裂,军阀互相攻伐的大混乱时机,必能逐步蚕食中原,建立梦寐以求的大扶桑国。
二是师尊想亲身观察各方势力的强弱布局,并加以利用,好为日后做好准备。此次若能趁机控制以五派三帮为首的中原白道势力,将是我们最大的意外收获。
届时师尊将会亲自出手对付阎罗殿,趁机立威天下,让中土这些井底之蛙,见识见识什么才叫杀人的武道。
到时只怕什么阎罗帝君、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通通只能真到阴曹地府去当值了,嘿嘿……”
此人话语和笑声中透露着对其口中师尊的崇慕和盲目信心。
慧义跟着附和道:
“区区阎罗帝君怎会是师尊的对手,不过黄山派的欧阳德武功深藏不露,颇具野心,只怕不会一直那么听教,我们是否要改选他人?”
二师兄却道:
“不必。师尊说过,五派三帮中,除了隐修不出的龙虎山天师道张季文,其他人论武功威望,大愚之外,只有欧阳德勉强能够服众。你放心好了。师尊自有驯服此人之法。
好了,我不宜停留太久,大愚就交给你处理。”
王祁安知道此人离开在即,急忙收敛全身精气,免被发现。
一道全身黑衣包裹的身影从小楼步出,四下张望一番后,掠上后院墙头,继而消失不见。
虽只匆匆一眼,王祁安却已认出此君正是在绸缎布行密谋刺杀司马昶之人。
想不到事情凑巧至此。
此人武功已厉害至此,比意外丧命自己手上的鬼影派四阶鬼影高出至少一两筹,由此可见其师尊武功的可怕程度,难怪不将阎罗殿等中原武林高手放在心上。
这时,另外一道同样打扮的黑影蹑手蹑脚闪了出来。
肋下夹着一个长形包裹。
从其凸出的后脑勺,王祁安知道此人定是慧义无疑。
他手上的极有可能是被他们制服了的大愚禅师。
心中一喜,紧随着已翻墙而去的慧义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