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倘若认为臣言之有罪,免了臣的官职便是,但臣在朝中一日,看到不满之事、有损朝廷威仪之事,自会直谏!”
黄道周似乎知道顶撞皇帝的后果,报了名讳后便打算摘下乌纱帽。
然而崇祯皇帝听了这人的名字反倒是不气了,因为这黄道周他知道,倘若给崇祯朝十七年列个喷子列表,这厮绝对能排进前三。
查到官员贪腐要喷,查到勋贵作恶要喷,甚至连皇帝房事过甚也要喷,而且每次都是堂而皇之的上奏疏喷,当着朝臣的面在大殿里喷,每每都是唾沫横飞、胡子乱翘。
这么做的后果当然是很惨的,最直接的就是经常被贬扁,喷一次打一次板子降一次级,最狠的一次直接连降三级。
而后靠着出色的政绩升上来,再因为喷人不分场合被贬下去,如此来来回回多次。
事实上吏部尚书李邦华召回此人时,黄道周正在老家种田,李邦华其实也挺纠结的,召回来把,担心这厮捅娄子,不召回吧,朝廷又实在是缺人。
“朕真应该把你派到辽西去,退下吧!”崇祯皇帝压下怒火呵斥道。
虽然人都不喜欢被别人顶撞,但他身为皇帝,自然也不希望身边全是唯唯诺诺的官员,这黄大炮虽然喜欢喷人,但能力还算不错。
而且在历史上也是不折不扣的主战派,南明时期也一直跟着小朝廷坚持抗清,最后与两个儿子一起为大明战死,算是满门忠烈了。
“诸位爱卿皆以孔夫子为标榜,朕记得孔夫子也曾说过,有教无类,任人唯贤,何以诸位爱卿总是要区别对待呢?
曹化淳虽为宦官,但同样也是男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既有能力为朝廷效力,何以到了你们口中就成了大逆不道呢?
至于朕是不是昏君,自有后人评说,朕用人,不看出身,不看履历,只看才能,朕意已绝,这外务府第一任总管大臣就是曹化淳了。
诸位爱卿回去后也该反思反思,国朝何以到了这等地步?又有那些国策阻碍了大明?别跟朕谈什么祖制,不合理的、不利于国计民生的,都要改,退朝吧!”崇祯皇帝说完,便甩了甩袖子下了御阶而去,唯独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站在一旁的曹化淳感动的都要哭了,皇爷说他也是个男人,是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
却说杨嗣昌远赴山陕赈灾也一个多月了,此时的他站在一处土丘之上,望着土丘下方热火朝天挖水渠的民壮们出神。
从广昌到应州,从代州到五台,从潞安到平阳,每到一处他都要亲自走遍下辖的村镇,他牢记着崇祯皇帝当初对他说的话,要把粮食切实的发到百姓手里头。
这段时间杨嗣昌的心情一直很沉重,所到之地饿殍满地、触目惊心。
在朝廷时总听说北方灾情严重,甚至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那时的杨嗣昌总觉得是当地官员的夸张说辞。
以至于刚到广昌时,杨嗣昌看到有户人家在炖肉,还高兴的想去讨点肉吃,若不是随行的当地官员拦着,杨嗣昌估摸着得三天吃不下饭。
那户人家脸色发红,皮肤臃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吃人肉所致,只是这些事当地官员也管不了。
杨嗣昌路过很多村镇,街道上一片萧条莫说狗,连只鸡都看不到,村镇周边的树皮也早已被村民扒下来吃光,每天都有人被饿死。
山陕两省在孙传庭的治理下,早已将豪绅侵占的田亩收归朝廷,又分给了当地的百姓耕种。
可是今岁入春以来,好几个月却只下过一次雨,赤地千里,空气干燥的吸到嗓子里干的咳嗽,即便分配了土地也没有良种,即便买了良种也是焊死在地里。
杨嗣昌每到一地,地方官员无不哭嚎着恳求多赈济他管辖的区域,这些天来他已经两次写奏疏奏请崇祯皇帝,请求再拨钱粮。
除了给当地下发赈灾粮外,杨嗣昌便召集当地百姓开挖水渠,工钱没有,但是管饭。
尽管如此,每逢到了一地,征召民壮挖渠的布告一发出去,第二天就能聚拢来大批的劳力。
手里有地了,但却因为不下于无法耕种,没人比当地的老百姓更着急,闻听朝廷出银子给他们修建水渠,他们的干劲儿出奇的高。
大笔的银子花出去购买开建水渠所需的物资,杨嗣昌除了去各地访问灾情外,就是亲自监工游走于各水渠工地之间,人都晒黑了。
“以目前工期之进度,下官估计再有小半个月乡宁便可通水了。”乡宁知县徐明胤站在杨嗣昌身后道。
“嗯,希望一切顺利,莫要耽误了百姓秋耕才是。”杨嗣昌忧心忡忡的道。
乡宁县本来有两条河流,但因为连年干旱去岁就已经干涸,杨嗣昌着急民众在原有河道上动工,又在河道两旁开出许多支流,欲引黄河之水注入旧河道。
只是黄河河道颇高,虽然便于灌溉,但风险性也高,黄河河道多泥沙,而旧河道却并不深,杨嗣昌担心一旦掘开黄河口,下流承受不住引发水灾,是以最近一直亲自督建着黄河口的工程。
“杨大人,已经过了午时,下官已命人备好了饭菜,您休息会儿吃个便饭吧!”乡宁知县徐明胤道。
杨嗣昌应了一声,又在水渠边呆了一会儿,这才跟徐明胤一块下了土丘。
说是便饭,但当杨嗣昌看到桌上的酒菜时,脸顿时拉了下来。
一条红烧的黄河大鲤鱼,一只炖得冒热气的鸡,另有三盘当地的特色小炒,还有一盆汤羹。
“大灾之年,过分了。”杨嗣昌冷着脸道。
“下官这也是受百姓所托,杨大人过几日就要离开乡宁了,这些天杨大人实在辛苦……”
“这都是分内之事,以后再如此,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山陕两地的地方官员几乎被总督孙传庭换了一个遍,若不是知道这徐明胤并非贪婪之辈,他早就翻脸了。
倒不是杨嗣昌如此计较,实在是在当地见多了穷苦人,就这一桌饭菜的钱,不知道能救活多少百姓。
另外,早在出发之前,崇祯皇帝就叮嘱过他,一定要堤防当地官员的糖衣炮弹,杨嗣昌一直记在心里不敢忘。
可二人刚坐下筷子还没动,外头却突然乱了起来,杨嗣昌起身快步走出屋子查看情况,顿时大惊。
“闯贼!闯贼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