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安毓轻勾了嘴角,意味深长的一笑,目光始终盯着那些人看,尤其是江先生。
若是他不说那么一句话,钟安毓还没敢这么怀疑,现在看来此人倒像是皇帝安插在民间的一双眼睛和耳朵了。
朝廷之上讨论立储一事,私心者甚多,而考虑利弊着也不少,纯粹为了江山社稷的忠臣却只会暗地里考量两位皇子。
皇帝便是在两人之间有所衡量,可到底也是要考虑到朝臣们的,他陷在那汪洋的一叶孤舟之上,便想着从民间看看两人的口碑如何也是应当的。
甚至是很明智的一个举动了。
百姓便如同那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按照钟安毓的所知,江先生便是素来以胆大嘴快闻名,这下这么就闭口不言了?
刻意掐细了声音,钟安毓柔声道:“哦?”
短短一字,便让众人都抬眼看向了声音的源头。
钟安毓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但最要紧的只是江先生的那一道而已,她早放下了珠帘,在熠熠生辉,流光溢彩之间准确的抓住了那一抹明光,缓缓道:“江先生既然敢议论朝廷大事,惹得我们兴致大发,怎么还会怕皇帝知道?”
她说出来了之前那个男子想说的话。
江先生淡然一笑:“我可没有议论朝廷大事,只是说了些闲话罢了,立储的确是眼下的要紧事,可却并非我们所能决断的,可言,却也要沈燕,我虽胆大,可命还是要的,你们也还没活够吧?”
看似说得懦弱,但却引得众人发笑,气氛又活跃起来了。
有懂事的便道:“还是换个话题吧,有趣的事情又不止这一桩。”
江先生笑得畅然:“阁下说的极是,不知道大家还想听些什么,我定然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大家都知道公然谈论立储一事的确是不妥当的,刚开始吵得最凶的那两个男子互相看不顺眼,便已经悄悄离开了。
“既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江先生倒是不如谈谈毅王和怀王罢,不论立储,只论贤德才敢。”一道清越的女声响起。
旋即,无数双眼看向了门口那缓缓步入的女子。
那女子着缕金百蝶穿花羽纱细绢百迭裙,腰间宫绦璎珞璀璨华美却不繁复,一步一晃。而发髻轻绾,只簪衔珠云形珍珠钗,还有一朵玛瑙珠花。
再看面容,虽有纱巾覆面,可单看一双眸子便觉得清新淡雅,曼丽可人,是个美人胚子。
钟安毓也被这人给吸引了,悄悄地伸了脖子,可珠帘障目,下头人又多,那女子身边还围绕着丫鬟,并看不清楚,只是那声音让人觉得有些熟悉。
而她正看人的时候,另外一道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位小姐倒是有几分意思。”江先生不掩饰的盯住了她,“你说,要如何谈论?”
她走上前去,微微一笑:“我倒是想先问问先生,你觉得毅王和怀王哪个更好一些,只单单论人,可不涉及朝局和政务。”
这时候便轮到能言善辩的江先生语塞了。
在这里说了这么多年的书,可从来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过话。
“你在问我?”江先生不敢置信,可人依旧镇定。
“不然我在问谁,难道江先生是答不上来我的话么?”女子眉眼弯弯,“不过是一个市井讨生活的说书先生罢了,我还以为能有多么的厉害,看来也是不敢说话的。”
这话也就算得上是羞辱了。
可江先生却始终没有发一眼,只是盯着她,似乎要窥探清楚她面纱后的表情一般。
而这女子瞧着该是个婉约的美人,进屋的那大胆话语也让人耳目一新,可这话却打破了大家对她的印象。
就连旁观的钟安毓都觉得有些意外了。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怎么好像有些狂妄了呢?”小柒嘟囔了一句。
不错,就是看着有几分狂妄,却是轻佻的狂放。
“罢了罢了!”那女子似叹非叹,抬头居然看向了钟安毓的方向,可只是一瞬,很难察觉。
江先生干涩的笑道:“小姐真是玩笑了,有些话是能说,可有些话却是不必说的,祸从口出这个词难道小姐没有听说过么?”
女子冷笑一声,眼里哪里还有半分笑意,只有满满的不屑和轻佻。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倒是先生你,在这里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话,也不见你出什么事情,如今倒是知道祸从口出了,未免有些太可笑了些。”
这姑娘还真是个刺头啊。
钟安毓也不知道她这戾气来自于哪里,只是觉得这人不好招惹。
“我还是劝先生管好自己的嘴,毅王也好,怀王也罢,别千万得罪了人才是。”
一句话说完了,女子便带着丫鬟扬长而去。
大堂内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那女子的背影,半晌没人说话。
还是江先生镇住了场子:“罢了,看来这书是没有必要继续说下去了,今日的书就说到这里,散了吧。”
众人也都是他的老听众了,知道那女子像是来找刺的,也没放在心上,还有人安慰着江先生。
“江先生说的书和事都是最有趣的,先生可别因着一些闲话就坏了兴致啊……”
钟安毓起身走到了窗前,顺着栏杆看向了外头的街道,正见那女子衣袂翩跹,发丝轻扬。
“我总觉得我好像见过这个人。”她喃喃道。
小柒盯着那女子的背影,略微一思索:“看她的衣衫打扮,定然不是寻常女子,必定得非富即贵,而且她腰间玉佩绝非凡品,估计是哪位殿下的追随者吧,所以才这么的火气大。”
方才那一番对越子钦和越子宁的争论的确激烈,什么样的声音都有,钟安毓都听得有些胸口闷。
钟安毓没有多想,而江先生也有些恹恹的,众人渐渐散了。
茶也喝得差不多了,钟安毓便转身出了茶馆,只是一直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
那目光让她有些不舒服。
眼看着要接近午时了,钟安毓也没打算回去,随意的在街上闲逛,还有人在议论着刚刚茶馆里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