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妥当的!?”玉夫人回过头来盯着梁嬷嬷的眼睛。
此刻已经迈入了海韵园的门子,重新掌控了钟府之后,玉夫人在院儿里的行为再也不会传到外头去。
此刻这位养尊处优十数年的后宅女人状若疯魔,神色怨毒。
梁嬷嬷被吓得一个哆嗦:“夫、夫人……”她虽害怕可一想到那药的霸道之处便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哀声地劝:“夫人,老奴跟了您二十年,二小姐也是奴婢看着长大的,看得比奴婢自己的命还贵重!那药是夫人从娘家拿来的,那些人只为了钱,什么都能舍了!”
听到这儿,玉夫人眼里的疯狂之色消减了些许,手虽然放下了,可一言不发地将唇色抿得发白。
梁嬷嬷继续道:“这药疗效虽然好,可极损身子,严重的不但会让身子骨弱,甚至没法生下孩子!二小姐金尊玉贵的身份,若将军松了口,那便是大将军府嫡小姐!一品大员的女儿,什么样的好姻缘求不来?!”她重重磕了个头:“求夫人三思!”
玉夫人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整个肩膀也耷拉了,她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终究是狠心地抬起了脑袋:“你去拿来!药虽猛,咱们只用一半,再搭配些补身子的,未必不能一拼!”
梁嬷嬷失声喊了一句:“夫人!”
“去拿!”玉夫人寒声道:“我现在很冷静!梁嬷嬷,照我说的做!”
她抬头抚摸上了自己的脸蛋:“你可知道,当初在闺阁中时,我虽是庶出,颜色却是最好……为了逃脱被嫡母嫁给变态老王爷折磨的悲惨宿命,我才对将军用了手段。”
“本以为能凭着姿色和手腕打败何氏成为主母。”玉夫人的眼睛里流下泪来,恨意几乎溢出:“可谁知道!何氏那个贱人,死了也不安生!十年啊!整整十年!我殚精竭虑争了一辈子,她却阴魂不散,到现在还霸占着将军的心!”
“嬷嬷。”玉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梁嬷嬷,收敛了所有的情绪:“这是敏儿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不抓住了,你以为,以钟安毓和福寿苑那个老东西的心思,还会给咱们敏儿机会么?”
她忽然蹲下了身子,与梁嬷嬷惊诧畏惧的目光相对:“再也不要把选择的权柄交到旁人的手里,梁嬷嬷,你明白吗?”
梁嬷嬷神色变幻,最后咬牙道:“奴婢明白了!”她起身将主子扶好:“奴婢马上就去拿药。只是,此药霸道异常,您最好还是同二小姐晓以利害为好。”
玉夫人郑重点头。
梁嬷嬷心情沉重地转身朝着海韵园私库走去。
说是私库,其实也就是一间特别装修过的屋子,先前玉夫人失势的时候早已经被钟安毓搬空了,此时此刻里头也还空荡荡的没有及时添置什么东西。
梁嬷嬷拿了个梯子架在了房梁上,攀爬上去之后,从不承重的木头结构上轻轻一按,在实心木的中间忽然就冒出一截来。
她的手顿了顿,将那截木头抽出。里面并不宽的空间里有一颗用特殊材料包住的丸子,约莫有鸽子蛋大小。
梁嬷嬷将梯子存好之后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放进了怀里:“这可是损人的东西……哎。”她发这般感慨不光因为吃了药对身子也损伤,而且因着这么大一颗药也不知道要用多少紫河车,是作孽的玩意儿。
玉夫人神色如常地接过了药丸,示意梁嬷嬷下去。
钟安敏最近一直在喝药,身子依旧很虚弱,玉夫人坐在她床边安抚道:“敏儿,怀王的宴会虽只邀请了钟安毓那个小贱人,可娘现在掌着中馈,你祖母也肯帮衬,必定能替你拿下这个机会。到时候,王公贵族,矜贵公子,哪一个我儿配不得?”
钟安敏听了这话却是不为所动,她心里发苦,声音不自觉地就带上了讥诮与自嘲:“又有什么用?我被钟安毓害成了这样,就算能去,我又如何去?母亲派人将我抬去吗?除了增添几许笑柄,还能有谁能看得上我?”
玉夫人毫不慌乱,甚至抬手摸了摸女儿毛茸茸的发:“我儿不慌,你只要愿意,娘自然有办法。”
“什么办法?!”钟安毓一惊,抬眸惊诧地望着自家母亲。
玉夫人将梁嬷嬷取过来的药丸拿出来,银箔覆盖的壳子剥开,顿时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钟安敏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就伸手过去抓。
玉夫人眼疾手快地躲开了。
“母亲?”钟安敏不解:“这不是给我的么?”
“自然是给你的……”玉夫人顿了顿,眼里尽是怜惜:“只是有一点母亲要说在前头。”
“您讲。”
玉夫人长长地吐了口气后,这才徐徐道:“敏儿呐,母亲的娘家乃是曾家,祖上曾是行医的,这药丸当初只流传下来两颗……”
“其中一颗七十年前已经用了,其后果……用药之人每逢冷热,就浑身疼痛,甚而无法生下孩子。”她定定地看到钟安敏的脸上从激动兴奋渐渐变得苍白畏惧。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玉夫人一把捏住了女儿的手腕:“敏儿!娘都是为你好!”她将药丸举在手里:“这药若是半点儿副作用和风险也无,母亲一个庶出,曾家又怎能轻易给了我!?可是敏儿,我们没有旁的机会了!”
她眼里泛着泪花,将药塞进钟安敏的手心里紧紧地将她的指头拢在掌中:“敏儿,咱们只用一半,你的伤势必定在一星期内好上很多!虽不至于完全恢复,但是去参加宴会没有任何剧烈运动的情况下也是没有破绽的。”
“敏儿,你想不想……拼一次。”玉夫人紧盯着钟安敏的眼睛,屏住了呼吸安安静静地等着她回答。
钟安敏瞠大了眼睛,她看向自己的手心,只觉得这个药是个烫手的山芋,用,她或许会后悔……
可不用,就不会后悔了么?她此刻侧着身子,另一只手支撑着半倚在床头,缓缓将头垂下,一缕发丝落到肩膀,凌乱得有几分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