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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多年前,尚未拔除情根的惊蛰,也曾是滚滚红尘中的痴情好儿郎。

那时候的他,曾爱上过一位名唤颜汐的凡间女子。

原想着为了她金盆洗手,脱离魔籍,改头换面重新来过。

不成想,离开九幽的第一天,他就被仇家给盯上了。

八百铁骑来势汹汹,万箭齐发势如破竹。

纵惊蛰武力卓绝,终究一拳难敌四手。

等冷夜孤身前来营救之际,那凡间女人已惨死在箭雨之中。

为此,惊蛰曾意志消沉过好长一段时间。

也曾耗费了大把大把的经历,天上地下四处找寻那女人的残魂。

可怜他苦苦找寻了百来年,几经辗转,最后却是在孟婆口中听到了那女子早在百年前就已魂飞魄散的噩耗。

为忘却心底里的伤痛,惊蛰自行拔除了情根,自此之后再不提男女情爱之事。

忆起往事,惊蛰温柔似水的眼眸中蓄满了泪水。

他不明白为什么拔除了情根之后,每每想起她,心口处还是会一抽一抽地疼。

“啧!猛男落泪,不简单。”

惊阙诧异地看向泪似雨瀑浩浩汤汤挂下的惊蛰,轻声安慰着他,“阿蛰别哭,说实话你一点儿也不比羡天帝姬差。魔尊之所以舍你娶她,纯粹是因为她的肚皮儿比你争气。人家的肚子能装奶娃娃,你的肚子连屎都蹦不出来。”

惊蛰无语至极,低声冷喝道:“一边去!”

“这么激动做什么?难不成,你当真在吃羡天帝姬的醋?”

“胡扯。魔尊能同羡天帝姬修成正果,我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莫名其妙地吃起飞醋?”

惊蛰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敛下眸中的黯然。

他比谁都清楚,颜汐终究是回不来了的。

唯一能做的,就是信守曾对她许下的诺言,好好地活下去。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转身的那刹,他居然在清风殿外瞥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颜汐?!”

惊蛰大喜过望,风急火燎地冲出了清风殿。

玄风浅从未见过惊蛰这般喜形于色,倏然偏过头,目无斜视地看向了惊蛰骤然溜远的身影,好奇地询问着冷夜,“颜汐是谁?难不成,惊蛰也有了意中人?”

“她是惊蛰的未婚妻,一万多年前因惊蛰而死。”

冷夜顺着玄风浅的眸光,看向了清风殿外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闯的惊蛰。

直到此刻,冷夜才意识到惊蛰根本没有忘却那个女人。

有些感情一旦深深地烙印在了骨血之中,就再也难以抹去。不论沧海桑田,不论世事变迁,依旧不会发生一丝一毫的改变。

正如惊蛰,即便是拔除了情根,目光所及,仍旧全是爱过的痕迹...

三日后,御宸同予烟的婚宴如期而至。

西海上下一派喜气,张红挂绿热闹非凡。

六界之中大部分仙家均搁下了手头上的事,纷纷赶赴西海前来赴宴。

冷夜,玄风浅二人亦挤在了通往西海王宫的羊肠小道上,一寸寸地往前挪着。

“身体可有不适?”

因担忧她被周遭前来赴宴的众仙家挤到,冷夜只好小心地将她罩在看怀中。

“我哪有那样娇气?”玄风浅许久未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尽管被人潮挤得寸步难行,依旧满脸喜气,“不瞒你说,我真是爱死了人挤人的感觉。”

“为何?”

“当久了不染俗世的仙女,鲜少能像赶集一般,往人堆里凑。汗味儿,狐臭味儿,口臭味儿,甚至是脚气,都显得那样特别。”

“……”

冷夜默然无语,他实在难以理解这么奇特的怪癖。

难道,汗臭味真有那么好闻?

她若当真这么喜欢汗臭味,那他往后尽可能地不换衣袍,使劲儿熏她就是。

可问题是,他实在是闻不得这些熏人的气味。

光是这么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阿浅,你究竟还有多少怪癖是本尊不知道的?”

“这哪是怪癖?”玄风浅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所说的这些,均可归纳为人间烟火气。唯有山河无恙之时,才得以亲眼目睹如此盛景。”

“山河无恙?”

冷夜犹记得玄风浅曾说过,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六界和平。

起初,他只当玄风浅是在同他开玩笑。

在他看来,六界的兴衰荣辱,和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根本搭不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直到现在他才深刻地意识到,那分明是她的心里话。

想到玄风浅身上还藏着足以颠覆六界的众神之力,冷夜更觉心慌。

他就怕有朝一日这山河盛世走到头了的时候,玄风浅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舍身救世。

玄风浅发觉冷夜手心里泌出了一层冷汗,抬头望向了神情冷肃的他,“怎么了?莫不是身体不舒服?”

“突然想吻你。”

冷夜摇了摇头,倏然攫住她的下巴,在拥挤的人潮中深情款款地吻着她。

玄风浅实在是不习惯在人前同他亲热,本想着挣开他的桎梏,却毫无预兆地沦陷在了他的深吻之中。

一开始,她尚能清醒地保持着理智。

可没过一会儿,她就已然陷入了忘我的状态,也不顾周遭多少人看着,只顾着热切地回应着他。

“小嘴儿就那么好亲?”

好不容易才挤到玄风浅身侧的帝俊瞅着深情拥吻的俩人,酸里酸气地道。

冷夜无语地扫了眼阴魂不散的帝俊,下意识地将玄风浅罩在自己怀中,以免让帝俊这狗贼窥却到了她的媚态。

“小气。”

帝俊闷声冷哼着,不识相地凑到了他们跟前,就差怼着他们的侧颜,恬不知耻地问上一句“朕可以加入吗”。

观察了好半天,眼见吃不上“肉”,帝俊更显焦急。

为阻止冷夜这么“祸害”玄风浅,他索性直接上手,强行摁住了冷夜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劈头盖脸地指责着道:“渣狗,谁允许你伸舌头的?油腻!你难道没看到她被你吻得喘不上气儿?”

“……”

玄风浅满头黑线,眼瞅着在一旁上蹿下跳的帝俊,恨不得当即缝上他的嘴儿。

冷夜亦觉尴尬万分,冷声喝道:“你管得着?再敢多说一句,小心本尊让你断子绝孙。”

“怎么管不着?你这么欺负浅浅,朕就是看不惯。”

“本尊让你看了?还有,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尊在欺负她?她是本尊未过门的妻,本尊吻她与你何干?”

“卑鄙无耻,趁人之危的渣狗!你扪心自问,倘若浅浅并未失忆,又岂会答应嫁你?她要是未曾失忆,这会子十有八九已经成了朕的皇后。”

帝俊气红了眼,越想越不甘心。

他本不打算在御宸和予烟的婚宴上和冷夜大打出手。

可一想到冷夜竟趁着玄风浅失忆的空当这么占她便宜,他心里委实不大舒爽。

玄风浅瞅着剑拔弩张的俩人,连连劝和道:“好歹看看场合成不成?人家欢欢喜喜拜堂成亲,你们非要赶着来砸场,就不能各退一步?”

“退一步也不是不行。不过你须得答应朕,别再让那登徒子占了便宜。”

帝俊在感情方面看得很开。

如若玄风浅真心实意地喜欢冷夜,他即便没法做到大方祝福他们二人,也会故作洒脱地忍痛放手。

可问题是,玄风浅是在失去了一段至关重要的记忆之后才爱上的冷夜。

他实在害怕玄风浅恢复记忆后,会接受不了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

“登徒子说谁?本尊是阿浅名正言顺的夫君。”

冷夜抻长了脖颈,极为可以地露出了脖颈上的斑驳吻痕。

帝俊死死地盯着冷夜布满红痕的脖颈,再忍不住心中怒火,猛扑上前,同他扭打了起来。

“渣狗,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才看到冰山一角就承受不住了?可需要本尊跟你说说,这几日本尊和阿浅都做了些什么?”

“你可有想过她恢复记忆之后,该怎么面对你?”

“难道,你要本尊为了不确定的事,而冷落了现在满眼是本尊的她?”冷夜反扣着帝俊的手腕,迫使他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玄风浅颇为头疼地看着水火难容的两人,眼见着他们二人已经听不住劝,索性撇下了他俩,径自往西海王宫的方向走去。

“浅浅,快随我来。”

沐芙蕖发现了落单的玄风浅,颇为费劲儿地挤到了她跟前,拽着她的手一路小跑。

“嫂嫂,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可有听说,西海底藏着一株可预知天命的珊瑚?”

玄风浅微微颔首,“十年前随母后来西海做客的时候,倒是见过一回。不过是一株随处可见的珊瑚而已,我才不信它能预知天命。”

沐芙蕖却煞有其事地说道:“你别不信。我曾听人说过,命不久矣之辈若触及那珊瑚,珊瑚则会在瞬间开出黑色的花。”

“真有那么邪乎?”

玄风浅思及愈发迫近的上神劫,便想着亲自去试上一试,权当求个心安。

等她们二人突破层层障碍行至那株被众人传得神乎其神的珊瑚跟前,竟意外瞥见搂在一块儿的玄星沉和倾舞。

“玄星沉,你这个王八羔子!亏老娘这么信任你,没成想,老娘不过是离开了片刻,你就将人倾舞揣怀里了?”

沐芙蕖怒不可遏,阔步上前,二话不说便给了玄星沉一个耳刮子。

玄星沉被打得晕头转向,却仍在强忍着心头里的怒火,沉声解释道:“你冷静一些。我若和她真有些什么,又岂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

“谁知道呢?你的话在我这儿,已经没了分毫的可信度。”

“芙儿,你听我解释。方才,倾舞不过是被这株邪门的珊瑚惊到了,这才惊慌失措地扑入了我的怀中。我这不是还来不及推开么?你就赶巧出现了。”

闻言,倾舞亦轻拭去了脸上的泪痕,轻声细语地说着,“殿下所言句句属实,王妃切莫因为我的缘故,而同殿下生出嫌隙。方才,我将手搁到珊瑚上之后,珊瑚上竟开出了一朵黑色的花。我不过是因为恐慌,才会手足无措地蹿入殿下怀中。”

“原是如此。”

沐芙蕖听倾舞这般解释,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想来不论是谁,遇见这种情况,都会惶惶不知所措。

玄风浅听倾舞这么一说,心下更加好奇,遂鼓起了勇气,亦将手搁在了珊瑚之上。

她紧闭着双眼,仅眯出了条缝儿,偷偷地瞄着眼前那株纹丝不动的珊瑚。

足足一刻钟时间,都未曾显出丝毫的异象。

而玄风浅高悬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踏踏实实地落了地。

正当此时,一瘸一拐的帝俊亦凑上了前。

他斜斜地歪着脑袋瞅着全神贯注的玄风浅,不明所以地道:“臭妹妹这是在做什么?莫不是在摸树许愿?”

片晌过后,帝俊照模学样地将手放在珊瑚之上,嘴里念念有词,“朕这一生别无所求,只愿臭妹妹年年岁岁有今朝,顺遂随心。”

冷夜见帝俊将得以预知灾祸的珊瑚当成了许愿树,不遗余力地反唇相讥,“堂堂妖帝,竟不识得西海神株?”

“瞧我这记性,竟忘了西海还有这宝贝。”

帝俊讪讪而笑,缓缓地收回了手,再懒得搭理冷夜,只一味地同玄风浅唠着嗑。

玄风浅置若罔闻,垂眸看向了冷夜拢于身后的双手。

怪哉!

平白无故的,他为何将双手掩到了身后?

难道...

玄风浅眸光一顿,猛地抓起冷夜的手往珊瑚上按去。

“阿浅...”

冷夜剑眉紧蹙,正欲收回手,却见眼前的珊瑚结满了黑色的花。

“怎么回事?”玄风浅惊慌不已,小心翼翼地将冷夜的手捧在了怀中。

“别怕,不过是障眼法。”

其实早在冷夜下定决心欲为玄风浅挡劫之际,就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局。

只是,在此之前他心中尚还存着一丝侥幸。

总想着临到末了会有奇迹发生。

直到现在,他才深刻地意识到,他能陪她的时日不多了。

玄风浅脸色煞白,恐慌到了极点。

她紧紧地搂着冷夜,一味地重复着,“从今往后,你休想离开我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