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格尔的作战服还留在战斗机的驾驶舱里,他并没有让其他人帮忙,而是一把脱掉了自己的衬衣和长裤、甩掉脚上的鞋子,只穿着一条短裤就钻进了这件连体式设计的抗荷作战服里,熟练地将衣服背后的拉链头勾住座椅边缘的一处突起,身体向下一坐,位于身后的拉链就一直拉到了顶部。
“啧……早知道上午飞完就应该立马让后勤把作战服给洗掉的……”一股难以描述的汗臭味从领口处被挤了出来……尽管这汗味本就来源于他自己,但叶格尔的脸上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嫌弃的表情。
将四肢和颈部的几处气密阀拧死,草草检查了一遍之后叶格尔便按下了腰间的开关,作战服内的空气瞬间被抽空,特殊材质织成的面料紧贴着他的皮肤,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层填充在夹层里面的薄薄的半流体材料。
“等会汉斯来了就告诉他我先出发了,让他赶紧跟上来!”说完这句话,叶格尔便将头盔扣在了脑袋上面。
“另外两架飞机的整备作业还没有完成。”那名地勤人员转头看了一眼停在另外两台弹射器前的战斗机,说道,“至少还要十分钟,上校你现在出动的话,可是得不到僚机的支援的。”
“侦查任务而已,又不用战斗,没僚机问题也不大。”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叶格尔打开了战斗机控制面板上的一堆开关,外部监视器的视野画面被直接投影到了头盔的内侧,左右脚踏板的中间盖板向上滑起,露出了一个舱口,折叠式的操纵杆从这个舱口里升了起来,固定在了叶格尔最顺手的高度和角度上面。
虽然叶格尔嘴上说着不会遭遇战斗,但他还是问了地勤一句:“武器舱都换成实弹了吗?”
上午他驾驶这架战斗机执行的只是例行巡航任务,同时也是带队里刚来的几名新兵,战斗机上装的全部都是训练弹……虽然严谨地来说这玩意也能打死人,但仅局限于没有穿戴任何防护装备的无甲目标,在面对土着生物或是军用载具的时候,训练弹除了用来帮对方刮痧之外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都已经换成了实弹了。”地勤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是舰长的命令。”
“啧,看来那老家伙也知道这次麻烦小不了……好了,把弹射器启动时机转交给我,十秒钟之后就起飞。”
叶格尔盯着面罩内的一处指示灯由红变黄之后,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弹射键。
十秒钟的倒计时很快结束,黄色指示灯跳成了绿色,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推力从战斗机的尾部传来——
“叶格尔·诺维科夫,rv-003s‘渡鸦级’高速战斗机,出击!”
全身都被漆成近乎黑色的墨绿色的“渡鸦级”在短短一秒钟内从静止加速到了将近两点五马赫的速度,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一般,从“参宿三”重型巡洋舰的底部舱口飞了出去。
叶格尔的“渡鸦级”上印刷的编号是“003s”——编号末尾的s代表的是队长机的意思,而001和002这两个编号则是属于这支空战部队的前两任指挥官。
叶格尔一边飞,一边迅速地检查着战斗机的各项参数——由于上午刚刚飞过一次,所以很多数据和设置都还保留着上次飞行时的状态,根本不需要重新调整。
在离开“参宿三”之后,战斗机和母舰之间的联络就断开了,耳机里充斥着嘈杂的电流声,用来显示雷达图像的那一块屏幕则是已经被一片黑白两色的雪花所占据。
“干扰还真的挺强的……”叶格尔都哝了一声,推动操纵杆,将飞机的高度缓缓下压。
《剑来》
根据“参宿三”cic分析得出的情报,干扰源应该位于零号舰队的东南方向,估测距离应该在八十到二百二十公里这个区间……但今天的天气很好,这片空域能见度极高,所以cic的军官们认为,干扰源应该位于地面,或者是在地底下。
叶格尔像是在炫技一般将战斗机降到了五十米的高度,紧贴着地面进行超低空飞行——虽然战斗机的速度已经降到了零点七五马赫,但换算成秒速依旧有每秒二百五十五米,只要机头往下稍稍一点,或是前方地势略微升高,整架战斗机便有可能一头撞毁在地面之上。
也就只有叶格尔这种经验老道的王牌飞行员才敢进行如此长距离的超低空飞行。
叶格尔通过战斗机底部的数个监视器紧盯着下方的地面,与此同时,计算机里的智能程序也在一遍又一遍地对图像做着扫描和分析——比起人的双眼,电脑甚至能做到在几帧的画面里找出潜藏在伪装下的敌人。
一个又一个的锁定框在画面里出现,然后再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这些可疑目标大多都是石头、植被之类的东西,很快就被计算机给排除掉了。
叶格尔已经在指定区域飞了一个来回,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在返程的途中,他也遇到了几架同属于零号舰队、被派出来执行侦察任务的友军战斗机,但很显然,这些友军战斗机同样也一无所获。
叶格尔有些烦躁地摁下了机炮的扳机,对着地面一阵扫射,然而除了激起一阵沙尘之外,唯一的成果就是打爆了一只躲在一块石头底下休憩的甲虫类土着生物。
“难道是cic的情报有误?是方向搞错了还是距离搞错了?还是说,干扰源位于地底深处?”叶格尔心里想道,突然间,一阵没由来的心季感涌了上来——
他下意识抬头往上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头顶的那片天空,似乎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出于警惕,他试着向上方发射了一枚非制导式的小型飞弹,飞弹的尾迹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笔直向上的白线。
就在飞弹抵达大约四千米高度的时候,却是被一块突然出现的光幕给挡了下来,轰然炸开!
紧接着,伴随着光线的一阵扭曲,一艘通体漆黑、舰身上没有任何标识和徽记、就连舷号都没有战舰,在天空中浮现了出来……
“是……阿尔法文明的光学迷彩技术?!”叶格尔愣住了,这种技术方舟至今也没有掌握,其最大的难点,就在于如何扭曲光线从而让遮蔽物产生“隐身”的效果——像那种用在车辆上的光学迷彩装甲如果给战舰配备,那么就算战舰表面可以呈现出天空的色彩,但被舰体挡住的光线,还是会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体积不小的阴影。
而阿尔法文明的光学迷彩技术,则是可以让光线“绕”过这艘战舰——除了近距离观测时会发现一些异样之外,几乎不存在破绽。
尽管叶格尔早就有了心里准备,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还是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驾驶座上——要不是耳边突然响起了“危险,即将触地”的警告,将他的魂儿给拉了回来,估计他现在已经在失神中坠机身亡了。
空中浮现的……不止是一艘战舰,而是一支完整的舰队,一支完全够得上“甲级标准”的舰队!
(注:方舟甲级舰队的定义标准在第七百六十三章的注释里有提到过,如果对此没有概念的书友可以翻回去看一眼。)
这支舰队的战舰全部都和第一艘被叶格尔看到的那样,通体漆黑涂装、没有任何标识和编号——就连那艘作为旗舰、长度超过千米的航母战列舰也是如此。
叶格尔只知道那是一艘航母战列舰,但这艘战列舰的舰级和型号他却浑然不知——在他的记忆里,方舟空军舰队里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一艘航母战列舰。
建造航母战列舰是一项大工程,需要官方和民间的多方势力协同、大量的人力和资源的投入、漫长的建造时间——别的不说,光是参与工程的人员,上到总设计师,下到焊接工人甚至是厂房里搞清洁卫生或是给其他工作人员做饭的勤杂人员,加起来就得有几万人……和旧纪元不同,在这个年代,航母战列舰的建造作业是根本不可能做到完全保密的。
哪怕是平民,只要稍微有点心,一般也能说出方舟空军舰队有哪几支、旗舰的名字分别叫什么……至于那些狂热军迷,更是能如数家珍一般地道出这几艘航母战列舰的基本参数来——航母战列舰就如同旧纪元的海上航母一样,战略意义要远大于战术意义。
叶格尔不是平民,他是一名服役了十几年的资深军人,而且还是空军舰队的一员,可就连他都不知道方舟什么时候多出了这样一艘黑色的航母战列舰……
但叶格尔坚信,这艘航母战列舰绝对是方舟建造的——舰身的设计完完全全是人类文明的风格,外形也和现在各大舰队里服役的航母战列舰大同小异,而那些混迹于荒野之上的流放者就连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他们是绝对不可能造得出这样一艘庞然大物的。
别说航母战列舰了,随便任何一艘空舰都不是流放者能造得出来的——哪怕是以前异端教派还在的时候,他们也从来没有拥有过哪怕一艘空舰。
这艘航母战列舰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应该是说,这一整支舰队,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叶格尔不由得想到了前段时间被调离的那些战舰,可在这支舰队里,他却没有发现任何一艘熟悉的战舰的身影——那些战舰哪怕进行过改装、更换了涂装,他也能一眼看得出来,可在这支“黑色舰队”里,却清一色都是从未在档桉库里出现过的新型号战舰。
叶格尔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他双手紧握住操纵杆,将战斗机尽可能地贴近地面。
他压根就没有打算向这支舰队发动攻击——他的任务只是侦察,现在目标已经达成,当务之急是立马返回母舰将这件事上报给舰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只要零号舰队上的官兵们不是瞎子,他们应该也都看到这支解除了光学迷彩的黑色舰队了。
渡鸦级的武器根本打不穿这些战舰的护盾,而这些战舰自带的防空武器却能够在半秒钟内将渡鸦级连带着叶格尔这个驾驶员还原成物质的本源状态……就算叶格尔抱着必死的决心向这支黑色舰队发动突袭,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连拖延对方哪怕一秒钟都做不到。
“妈的……虽然猜到是叛军了,但怎么都猜不到,叛军居然会有一支从未露面过的甲级舰队……我他妈的不会是在做梦吧……”叶格尔很想掐自己一把,但眼下这个飞行高度,他根本不敢把双手从操纵杆上挪开。
“虽然这支舰队还没有发动攻击,但先是进行无线电干扰,然后又顶着伪装摸到这么近的距离,很显然绝对不会是友军……而以零号舰队的战斗力,恐怕不是这支突然冒出来的黑色舰队的对手。”叶格尔的心里飞速分析着眼下的局势,“不,零号舰队虽然战力有些亏空,但我们还有那艘远古战舰,那艘‘亚古纳可托尔’……只要那玩意加入战斗,我们就不可能输!”
叶格尔一边向着母舰飞去,一边观察着上空的情况——尽管零号舰队和这支神秘的黑色舰队都发现了对方,双方也都进入了彼此的攻击范围之内,但哪一方都没有率先开火,局面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叶格尔知道,现在零号舰队的指挥官和各舰舰长的心情和想法和自己肯定大差不差……对面这支来路不明的舰队,谁也不知道究竟该作何处置。
在这强烈的干扰之下,甚至就连和对方进行通讯都无法做到。
可黑色舰队依旧在缓缓地逼近零号舰队和“亚古纳可托尔”——这种微妙的平衡不可能一直保持下去,而且,很快就会被打破!
叶格尔紧咬着牙齿,汗水不断地额头和脖颈处渗出来,滴落在了头盔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