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莳烟的嘴上露出一抹嘲弄的微笑,她抬起头,“说到底,你也不是真心跟随在他身边的,我看的出来,你的能耐,要比秦逸之大多了,人呢,都是有目的的,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她将手中的铃铛收入怀中,“我现在,只想知道真相。”
秦逸之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分明是平静的语气,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咬牙切齿的,这种人,自己当时在王府的时候真是小看了她。
他垂下眼眸,回忆着当时的画面,“我见到伯晗时,他便已经被秦逸之折磨得浑身是血,还有无数了烙印,隐隐约约还有烧焦的味道,他跪在地上,满眼都是失望,到最后,秦逸之拔出了剑。”
“别说了,”莳烟打断了他的话,已经不想再继续听下去。
伊梵故意略去之前的事情,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是最好的。
莳烟背过身去,“你听着,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如果你要挡了我想做的事情,不论你与伯晗的关系怎么样,我都会杀了你。”
“你还是想去找他?”伊梵看着她,竟觉得她此刻有些冥顽不灵。更何况,她绝对不会是秦逸之的对手。
他了解伯晗的心,伯晗希望他喜欢的这个姑娘开开心心,安然的度过这一生。
他辜负了伯晗的信任,总该替他把缺憾弥补上,难不成,要送她下去陪他吗?
这个逻辑貌似不太正确。
“毕竟,我与秦逸之是一起长大的。我还是想最后再去问他,在他心中,我与伯晗究竟算得上是什么?”
莳烟低头苦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心中一定在笑我蠢,连我自己也觉得,可终究是要问的,不仅是为了伯晗,也是为了我自己的执念,这话,原是我心中藏着的,我以为,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去问了呢……”
伊梵低下头,思索着什么,最后仍没有说出口,只一味重复着那一句,“我不希望伯晗的愿望落空。”
可是莳烟却在这时轻拂去他的手,“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祖上制毒是为天下一绝?”
听到这话,伊梵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似乎有些不受控制一般,该死,因执着于对伯晗的愧疚竟疏忽了,连这个女人什么时候下了毒也未曾察觉。
就只一瞬间的功夫,伊梵不自觉的闭上了双眼,倒在了莳烟的面前。
她无动于衷,直直看他倒在地上之后,迈开腿就往门外走去,只是走了几步,忽又停住,说道,“这药毒性虽微,可足够你睡三个时辰了,三个时辰之后它便会自动解开。”
伊梵在最后的记忆里看着她骑上那匹白马,头也不回的直向北宸的方向飞驰而去。
一身青衣,在那片竹林里几乎要与之融于一体,可身下的那匹白马却又分外亮眼,细细听,还有微弱的铃铛声随着不断踏响的马蹄声随之对应,伯晗,你心中的那个姑娘,最后还是为了你,选择了这一条不归路啊……
巨大的睡意让伊梵闭上了双眼。莳烟紧紧拽着缰绳,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吹着她耳边的鬓发,可她丝毫不在乎,漫长的路程,也在马不停蹄的赶路中直达北宸。
莳烟还以为她永远不会再来到这里,因为这里埋藏着她最深的回忆,不管是苦痛还是开心,她不想再面对的那个人,到最后,还是躲不掉。
秦逸之坐在朝堂之上,可是这里空无一人,他似乎早有预感莳烟会来找他,则为她保留了最后一丝颜面。
莳烟走过漫长的路,一直走到秦逸之的面前停下。她举起手中的剑,指向了那个她曾经决意跟随,愿意放弃自己身份的人,可这个人,带给她的却是莫大的失望。
“莳烟,你回来了。”秦逸之淡淡的开口。
可是即使这样,这番不带感情的话却还是给了莳烟一丝犹豫。
“圣上,伯晗,真的是你害死的吗?”
秦逸之没有回答这番话,而是站起身走向她,问道,“若是伯晗肆意犯上作乱,目无礼数,你现在还会像这般质问朕吗?”
“他不会!”
莳烟立刻打断了这样的话,秦逸之说出的这番话让她心寒,他怀疑谁都可以,可为什么偏偏是伯晗,“圣上,伯晗与我同你一起长大,他为了成就你的大业,甘愿成了汀兰居的人,一生一世甘愿困在你的身旁,为你做了无数的事情,这样的人,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又如何?朕也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你也一样,朕很感激你们为朕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以你们的身份,自由便是最珍贵的东西,可是朕给了你,放你走,连同伯晗,朕不顾大臣的反对,让他成了汀兰居的主人,甚至不顾他的身份给他莫大的权利,你还想要朕怎么样?”
莳烟看向他,满眼的不愿相信和失望,他今日说出的这番话,让她有些感叹,原来权利,当真会蒙了一个人的心。
“原来圣上,一直以此来衡量我跟伯晗对你的心意,当真让人心寒。”
“莳烟,朕感念你为朕所做的事情,你的姐姐,朕也从没想过怪罪,可是你们为何还要一再逼朕!朕又何苦至此!”
“从来没有人逼您,是您一直在逼自己!!圣上,您是高高在上的圣上,您要所谓的权势,我们便不惜一切代价为您争取,可落得竟是这个局面,我自知,是我一直心存妄念,以为圣上还是与以前一样,是我想错了。”
莳烟看向他,这个眼前满身寒意的人又怎会是她心中那个重情重义的少年,是她一直纠结于此。
她看着自己手中的剑,突然闭上了双眼,将手中的剑转向自己,可就在那一刹那,却有人握住了那把剑。
莳烟睁眼,是伊梵。
他面无表情的握住了那把利剑,可是不断滴落的鲜血让人感到揪心的痛苦。
怎么会,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松开了那把剑,往后退了几步。
伊梵看向她,将那把剑扔在了地上,“好好活下去,伯晗的死才会值得。”
秦逸之看着突然出现的伊梵,高喝一声,“将他拿下。”
伊梵丝毫没有顾及身后秦逸之的话,即使周围军队的突然出现也没能让他犹豫半分。
他上前扯住莳烟的胳膊,将她向门口推去。
莳烟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推进突然出现的门里,眼睁睁看着他被众人包围,可就在那时,伊梵仍是笑着看向她,笑着说了句,活着。
这是他欠伯晗的。
等她醒来,已是出现在了之前的村庄里,她走出房门,不远处仍旧是那棵梨树,开着洁白的花。
她想起伯晗在汀兰居门口对她说的话,那个眼中满眼星光的少年,终究还是没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直到多年以后,莳烟已成为了迟暮之年里的人,她守在伯晗的墓前,手中的铃铛已经生锈,依稀还有些响声,她看着漫天飘洒的竹叶,竟依稀有些恍惚……
在弥留之际,莳烟躺在床上,床靠着窗户,邻近有一株梨树,是她托人栽在窗户旁的,她说,这样就能看见梨树开的第一朵花了。梦里,她突然梦到了伯晗,他笑着向她伸出了手,那笑真甜,像蜜一样,他说,“别怕,阿烟,有我呢。”
莳烟有些恍惚,却在那一刻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笑着看向他,一直随他走到了光的最深处。
那一天,人们发现她时,她的身边铺满了梨花,那颗梨树不知何时将枝桠偷偷的探进窗户里,开出了花朵。人们说,她走得很安详,那种笑,很满足,就算有何种缺憾,也被抹平了。
他终生未娶,她这一生,也从未嫁与过某个人,他未负她承诺,她,也未负他心愿,这一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