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橒澹步子迈得很小,洛瑧的内伤,并不似寻常那般好恢复,甚至是,虚弱至极。他不敢,再让她受到多余的一点颠簸。
洛瑧静靠在易橒澹怀中,心口的一丝血涌难以平复,她微蹙着眉,以手轻掩在唇边。
皎月冉冉,清风徐来。
花树恋映,夜入静谧。
穿过西院,踏上木廊,走完石渠子路,婢女屈身推开了房门。易橒澹终于,轻轻把洛瑧放在了塌上。
“先输内力给你,这样下去,你非损伤心脉不可。”
轻拭去洛瑧唇角的血渍,易橒澹坐于洛瑧身侧,为她拉来被子盖好,再将她的双手握住,慢慢摊开,把自己的掌心覆上她的手心。
———他的身子可才痊愈不久!洛瑧想要摇头,却使不出一点力气来,眼前渐渐变得模糊……
少顷,易橒澹眉宇舒展,黑眸灼灼有了光彩,向外唤了一声:
“来人。”
婢女推门轻轻走近。
“帮她换了衣裳,添一个火炉进来。”
易橒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塌上的人。
清晨时分,洛瑧醒来。守在塌前的易橒澹扶起她,让她慢慢坐起来,靠得舒服些。
“我没事。”
洛瑧眸色浅浅。
易橒澹沉眸如渊,他抬过药碗,声音很轻:
“先喝药,药刚热了两遍。”
———他守了一夜。洛瑧乖乖喝药:
“我自己喝吧。”
“我喂你。”
又是简短的几个字,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寒气凛凛。
喝了药,洛瑧稍稍运气,想试一下恢复得如何!
“这几日,安心静养。”易橒澹自然明白,她想马上恢复的切切心情,“以后,你做什么,可不可以告诉你身边的人一声。”
洛瑧反驳:
“你做什么,会不会也告诉你身边的人?我们,需要互相告知么。”
话中之意,我们,不需要。
沉寂的黑眸凝视着澄澈的水眸,其实,彼此都知道,对方心里有着秘密,也有着无法言喻的理由。
“和离书,仍在我手上,至今,你还是镶南郡王府的人,别忘了。”
易橒澹缓缓地说道。
他与她之间,恩怨纠缠,倾覆代价,相遇重逢,断然诀别,生死翻盘,朝暮磨练,着实,早已算不清楚!
“随你吧。”
洛瑧说得风轻云淡。自仙宗罹难,她自责、忿恨、无力、沉浸于无尽悲恸中,身体的痛、心里的痛,早痛得麻木而冰冷。
“那就随我。”易橒澹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洛瑧,这几日来过的医官,都无法诊出你的病症,我知道,你倔强不肯说,那我们,四日后就回程。”
“我这个身体,越托越垮,鱼师姐实在已经尽力了。此事与你无关,你却做了所有你能做的,谢谢你!我做的一切决定,我从不后悔。”
洛瑧沉静如初,心事安然。不想让他再做什么,也是,对他心里一直所疑的一个交代。
“开封有你师兄,他的医术在鱼姑娘之上,我定会把你无恙交给他。”易橒澹的语气毅然坚定,“只要,你抱有希望,如幼时我认识的你那般,不轻易放弃。”
洛瑧双眸迷蒙———易橒澹,你知道吗?这次,老天爷不会再眷顾我们了,我们没有更多时间了……可恨,师父的仇,我报不了了吗?
易橒澹定睛看向洛瑧,黑眸幽邃:
“前路仍在,脚下的桎梏,要你自己才能踏碎。不到最后,谁都无法退后。”
洛瑧心底一颤,眼前的易橒澹,没有冷漠的伪装、没有刻意的防备,自己离他多么近啊!如那时平江府初见的样子,傲然若风,碧霄逐雾,寂静无澜,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