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和殿
易橒澹行礼拜见皇太后:
“皇太后万福金安!”
皇太后面色和悦:
“橒澹来了,哀家正说起你,你就来了。之前为你赐婚,却事与愿违,闹得郡王府颇不得安宁。如今,诸事平复,洛瑧性子细腻稳重,有她在你身边,哀家也宽慰些。”
易橒澹看了洛瑧一眼,黑眸如寂:
“皇太后身体刚刚康复,就不要想这些烦心事了。”
皇太后目光殷切地注视着他:
“哀家唯有一个心愿,望你们能把朝雨,接回大宋来。”
易橒澹自然明白这份嘱托的分量与期许,颔首道:
“臣定接公主回宋。”
“好。”皇太后轻声叹息,“哀家就放心了。”
王府
夜风清飒,修庭妤站在王府门口,切切盼望:
“王爷,怎么还不回来?”
管家立在一旁,眼神也颇为焦急:
“王妃安心,王爷许是在路上。”
暮色里,赵景昉的车驾缓缓转进横南街,停在了南门前面。
下了马车的他,抬眼间,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急忙向他奔来:
“王爷!”
景昉意外地:
“王妃怎么会站在门口?”
修庭妤眉眼微弯,温柔的眼中尽是欣慰之色:
“今晨,王爷心事重重地进宫,我眼看帮不了什么忙,但我也知,此次觐见皇上,兹事体大。我就想,让王爷回府时,无论多晚,远远就能看见府中不变的灯火。”
景昉心中一震,修庭妤聪慧敏锐,生于世家,长久以来,与自己朝夕相伴,她心中所想、所顾忌的,无时无刻不是自己的切身安危与利益。
景昉点头望向她:
“回去吧。”
修庭妤圈住他的手臂,小鸟依人般:
“我们回去,王爷回来了就好。”
霖和殿
皇后俯视着跪在脚下,瑟瑟发抖的尚书夫人,目光蔚为严厉。
尚书夫人俯首恳切:
“皇后娘娘!回禀皇后娘娘,臣妇所言句句属实,未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求皇后娘娘一定要相信臣妇!”
皇后轻摇摇头,语气不怒自威:
“你说,如今在王府中的人不是景昉本人,而是,冒名而来的蓬山弟子,寄南?”
尚书夫人头如捣蒜般:
“正是!皇后娘娘,弥关之险,三皇子......皇子已身陨了。皇后娘娘,请您暂放哀恸,速把那个欺君罔上,藐视皇家法度的奸恶之徒,快快缉拿起来,严加审问,究竟便知!此人蓄谋已久,扰乱京都,混淆皇室血脉,掩人耳目之余不知做了多少恶事,更是欺骗了皇太后的一番真心,实在是欺君大罪,罪无可赦啊!”
面对尚书夫人的声声泣泪控诉,皇后平静地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你的夫君,尚书魏艋大人,在朝堂上危言耸听,上奏废王赵景泽乃是被无辜牵连,理当无罪,又煽动昔日沪王的亲随,直逼宫廷;而你,在后宫中,演绎了一出忠心护主戏码,声泪俱下地控诉三皇子乃是假身份。你们夫妻,真是心意相通,夫唱妇随啊。”
尚书夫人猛然抬起头,面露骇色:
“皇后娘娘,臣妇没有撒谎!皇后娘娘,难道您不相信这些事实吗?”
“事实。”皇后徐徐走下殿来,一字一句地,“魏大人私底下为废王办的那些针对三皇子的差事,是否是事实?你亲手操办,一次又一次蓄意陷害郡王侧妃的事,是否是事实?你们处心积虑,搜罗来的这些,准备釜底抽薪,钳制皇子的证据,是否是事实?安知,鼓动废王、僭越朝纲、无视诏命,助围皇城,桩桩件件,寒透人心。从前,有恩情在,魏家世代清流,皇上可以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你们却想动朝廷之根基!你想过没有?这条需要为全天负重而行的路,可是挡得的吗?”
尚书夫人细细听完皇后的话,头顶宛如被千斤大锤狠狠一击,顿时,全身无力,跌倒在大殿中:
“皇后娘娘......”
皇后冷静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
“朝堂民意之事,自有皇上明断!皇太后耳朵里,亦不该听到如此悖逆之言语,尚书夫人,你先回去吧。”
“是,皇后娘娘。”
宫女听令上前来,搀扶住尚书夫人。
尚书夫人却是死命地伏地求告,赖着不肯离开:
“皇后娘娘!臣妇最后请愿,请放小女一条生路,小女无罪啊!让她苟延残喘地活着,就算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啊!臣妇恳求皇后娘娘怜悯......恳求皇后娘娘!”
皇后举目思远,只慢声说了一个字:
“允。”
尚书夫人再次伏地叩拜,哀声凄凄:
“谢皇后娘娘仁德!臣妇感恩戴德,来世必结草衔环已报。”
待人离去,皇后一动不动地站在殿上,一站就是许久。
少倾,宫女走进来,行礼道:
“回皇后娘娘话,皇上命公公传来消息,朝上已有旨意,魏尚书知法犯法,勾连奸佞,为整肃朝纲,皇上罢免其官职,收押至刑部会审,并抄查尚书府,盘查其余党羽。”
皇后头也不回地轻轻挥了挥手:
“知道了。”
泷山以东
易橒澹、景昉、习贤、吉泞来到山中一座坟墓前,凝神站定。
习贤疑惑:
“今日,我们为何要来这里啊?”
吉泞同样被问得不知头绪,便望向了身边神色凝重的易橒澹和景昉。
景昉目色黯淡,脚下仿佛生了根,已无法动弹。
易橒澹双眸如沉,慢慢地走近墓前,缓缓说道:
“这里面的人,是我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位故人,你们都过来,拜祭一下。”
吉泞与习贤面面相视,二人安静上前去:
“好啊。”
并列而立的三人,手持香烛,在坟前恭敬地祭拜。
吉泞与习贤不会知道,他们所祭拜的人,是他们曾许诺,此生荣辱与共的挚交,是他们曾坚信,会守护彼此到底的亲人!
习贤摆放好祭品,正午的阳光,恰好照耀在他年轻俊朗的脸庞,那明亮无邪的眼眸,透着灼热的光彩。他转向易橒澹好奇地问:
“橒澹,这位是怎样的一人,为何从没有听你说起过他?”
景昉站在他们身后,极力克制着满心的沉重与悲痛,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吉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墓碑,忽感,心绪如涌:
“无字墓碑。到底,是如何一个传奇的人物呢。”
吉泞此话,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已经给出了问题本身应该具有的答案。
易橒澹深深凝视着墓碑,右手不自觉地拂去墓碑上的一丝蛛网,冷寂的黑眸深掩着无限的悲怆。
良久,易橒澹终于站起身来,对着墓碑,微微一笑。他用很轻很轻的语气,如同有一个一个非常安静、非常温和、非常不舍的人,站在他面前一般,温柔地诉说着:
“我来看你了,我们终于,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