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
后花园亭中,设了一张茶案,景昉聚精会神,执笔行云流水,在纸张上写下了“清和”两个大字。
“大数既得,则天下顺治;海内之气清和咸理,则万生遂茂。贾谊先生的《新书.数宁》,方见精髓。”
吉泞目不转睛地盯着案上的字,赞叹道。
“说起书法,就让我想起,当年吉太傅一笔一划,亲自授课的场景。”景昉目色奕奕,“太傅离世已有十二年了吧。”
“确有十二个年头了。”
吉泞点点头。
“太傅一生奋笔耕耘,诲人不倦,誉贯京都,青史留名。”
景昉颇为感慨地。
“祖父生平所愿,不过是振兴文坛,让天下人重视文学,故聚一生之力孜孜以寻,无怨无悔。”
吉泞目色清朗。
景昉赞许地颔首,望向一直静默的易橒澹:
“橒澹,今日你似有心事。”
易橒澹拿起案上的纸张,细观这两个字。
---景昉的心中,仍然是至孝至善,清明仁和,对于储位之争终究是难下决断。
“太傅的门生里,景昉书法一绝,吉泞则文采卓着。”
易橒澹评论道。
“可是,是谁被他老人家日日挂在嘴边,称赞不已,说此生胸襟开阔,睿智瞻远,唯举世之才!”
吉泞笑了。
景昉看了看易橒澹,也笑了:
“是啊,恩师心中,最得意的学生非橒澹莫属。”
易橒澹望着他们,眸色深邃:
“一切恍然如昨日之事!”
三人围坐在茶案两侧,吉泞忽然想到景昉进宫之事:
“对了,那日皇后娘娘可问及执凰相书之事?”
景昉神色平和:
“我暂时搪塞过去了。”
吉泞意外地:
“难道,执凰相书真不在思北霜姑娘手中?”
景昉望着易橒澹,气定神闲地:
“回望这场风波,皆是因此书而起,我一直相信这世间根本没有所谓的神书,能让万民归心,江山一统。蓬山一脉久居世外,无暇纷争,此事暂且放下吧。”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书?”
易橒澹淡然问。
景昉慢慢喝了一口茶:
“我们都明白,思姑娘不会轻易把执凰相书交给任何人,因为,她知道此书关系重大。那我们也不用急于一时去探究此书的究竟了。”
易橒澹凝眸望远:
“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此时,习贤神色匆匆转进院里来:
“景昉、橒澹、吉泞,你们都在啊!”
“习贤,何事这般匆忙?”
吉泞看向习贤。
习贤几乎是奔跑到了他们面前,双眼熠熠:
“你们可知,思北霜去了何处?”
景昉凝神问:
“何处?”
习贤一字一句地:
“宣正府邸。”
景昉目色一震:
“洛宣正的府邸?”
“是,思姑娘指路,我们到了洛府门前,我看着她顺利进了洛府方才离开。”习贤忆道,“她于习府有恩,我没有唐突,只留下来暗自观察,果不其然,不多时,洛府的数名家仆,就大张旗鼓地出门采买置办去了。”
吉泞不解:
“这既不到时令年岁,又不逢隆重节庆,大肆采买,有何用意?”
习贤抬起茶盏,一饮而尽:
“就是此处奇怪!于是,我派身边小厮前去打探,你们可知探到了什么?”
吉泞问:
“探到什么?”
习贤继续道:
“洛府家仆说,洛家的长女回来了,他们老爷正准备设宴开席,好好庆祝一番!”
景昉心弦惊动:
“他口中洛府的长女是谁?”
“难道,思北霜就是洛瑧!”
易橒澹黑眸如洌。
习贤使劲点头道:
“思北霜,她就是洛府长女洛瑧。”
洛府
屋前石阶上,洛瑧伏膝而坐,沉浸在柔和月光里的一抹寂寥身影,让洛焕丘看得心中隐隐一痛。
洛焕丘慢慢走近她。
“爹爹!你怎么来了?”洛瑧仰起头,如儿时那般地仰望着洛焕丘,眼中尽是笑意。
“坐下。”洛焕丘拍着洛瑧的肩,“我们父女多年未见,就在这里小坐片刻。”
“嗯。”
洛瑧点点头。
“这些年,你在外面一定经历了不少磨难。”
洛焕丘说。
“女儿拜仙宗为师,住于蓬山,未受苦难,爹爹不必忧心。”
“你小小年纪,远离故土,即便是仙宗对你周全呵护,但也是背井离乡,爹知道你心中的苦,你可曾怪过爹狠心?”
洛焕丘问。
“瑧儿从未怪过爹爹。您当初自平江府送我去求学,是为了让女儿远离风口浪尖,亦是,让女儿免于置已身于炙火之上。而后,未得卢恩先生赐教,女儿辗转到了师父身边,虽过程曲折,但从此,女儿也得到了平静的生活,师父与师兄们照拂有加,爹爹时时关切,女儿一切安好,您的良苦用心,瑧儿明白。”
洛瑧眸色沉静依然。
“这些年,幸好能不时收到仙宗的传信,得知你一切都好,爹才安心。”
洛焕丘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爹爹!”
洛瑧投入洛焕丘的怀抱。
“瑧儿,自今日起,爹会好好护着你,再不让你受颠沛流离之苦,我要让你平安地生活下去,这也是你娘生前的唯一所愿。”
“瑧儿也会一直陪着您。”
“好,赐婚之事,你已知道了?”
“知道。”
洛焕丘目色俨然:
“我知你,在平江府遇难之时,心中感激习府公子恩情深重,所以,当日皇上赐婚,我也算是为你据理力争,总算让皇上收回了旨意。可不想,皇太后恩宠三皇子,为你们赐了婚,这件事,你如何考虑的?”
洛瑧心想---原来,爹爹是如先前的她一般,误把习通奉之子习贤,误认为是六年前上巳节那日救她性命的人了。
洛瑧微笑:
“爹,当年女儿被救,一直心存感激,但并未问清救我之人的姓名,只道,后来多亏习大人派兵相助,然,那日救我性命之人,并非习府公子。”
洛焕丘疑惑不解:
“救你于危难之际的另有其人?”
“在南树林救我于生死一线的确是他人。”
“是何人?”
洛瑧双眸如澈:
“爹可记得,那年,宫中生变,京都风声鹤唳,各王府的子侄们皆出京逼祸,当时在平江府习大人府中的,正是当今的镶南郡王世子。”
“是他!”
“这件事,女儿也是刚刚明白过来。”
“居然是他!”洛焕丘懊恼地,“瑧儿,你可知,为父当日谢绝皇上赐婚的就是镶南郡王世子。”
洛瑧眉眼微垂:
“事已至此,皆是天意。我把事情原委告诉爹,就是为了让爹对此事清清楚楚,不再有所隐瞒。眼下,朝局动荡不安,那么,一切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