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府
田湘依坐在房内,失望地看着洛焕丘:
“老爷,您为何如此决绝就把这门婚事拒之门外呢?我实在不明白,瑧儿未归,可洛府还有筠儿,她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还是你从来就没有为她想过?”
洛焕丘决然打断她:
“你糊涂!筠儿刚年满十三岁,谈婚论嫁尚且过早,何况,你可知这一门你自认为是攀龙附凤的婚姻,未必适合我们家。”
田湘依第一次公然反驳于洛焕丘:
“皇上只说是暂定婚事,如今边境偶有战事,我也听闻得到,皇上并未让即刻完婚啊!镶南郡王世子,那是除了几个皇子以外,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这桩婚事有何不妥呢?我知道,老爷一向清正廉明,不附权威,但这是皇上亲选的洛府,老爷怎能拒绝了!”
洛焕丘心意已定,不容置疑:
“妇人之见!朝堂之上变化万千,我一个人置身其中也就罢了,瑧儿筠儿是女儿家,我只希望他们平安顺遂,即便日后找一个普通人家,平平凡凡过一辈子,我遗愿足以!”
田湘依眼神哀戚:
“我明白了,老爷你是已经安排好了,瑧儿自是官宦嫡女,而我的筠儿,以后便是草草配于乡野莽夫也就罢了。”
“你这是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从未说过,你简直无理取闹!”
田湘依站起身来,态度坚决:
“我并没有曲解你的意思,我一直事事都顺从你意,唯独筠儿的婚事,既然老爷心意已决,我也是不会让筠儿受委屈的。”
洛焕丘望了望她,愤然走出门去:
“你的心未免太大了!你迟早会害了筠儿,我不会任由你肆意而为的。”
田湘依喃喃自语:
“老爷,你自照顾好你的瑧儿与珩儿吧。”
南市街
习贤拉着吉泞,一路急匆匆地来到了南市街。
“我们这是去何处?”
吉泞一头雾水。
“就是这里了。”
习贤停住,指了指前方一方门头醒目的匾额。
“思芜!”
吉泞凝眸一看。
“对!这里就是近日以来,名门子弟,争相莅临拜访之地,我们也去看看它究竟有何奥秘之处啊?”
习贤明显地话中有话。
“好,既来之则安之。”
吉泞微笑。
自两人走进思芜起,院内茶香环绕,眼前一座小木桥傍水延伸,左右两侧明水淙淙,绿荫好晴,格外惬意!
“环境不错!”
习贤点头。
“两位公子请!公子初次来到思芜,容我给两位介绍一二。思芜里的一草一木,一溪一阁皆是我们先生开辟种植。在开封府,贵气奢华之景比比皆是,但如这般清新雅致,又富有静心寓意的休憩之地,唯有我们这一家而已。”
口齿伶俐的少年书童边为他们引路,边津津乐道。
“确是一步一景。”
吉泞驻足观望,顿感沁人心脾。
“这边请,公子可喜欢这一处雅间?”
书童引着习贤与吉泞转入右边花厅,进了一间阳光充沛,分外安静的木屋。
“两位公子喜欢喝什么茶?”
书童问道。
“听闻,思芜最得意的就是毫香冷露,我们便尝一尝。”
习贤安然坐下。
“是,请两位稍候片刻。”
书童弯腰欲退下。
习贤掏出一张庚帖,递于书童:
“另,请你们的先生一叙。”
书童接过庚帖,看了一眼,忙应道:
“请稍等,这就去请。”
“那是什么?”
吉泞看着颇为神秘的习贤问道。
“来到这里,自然要做好充分准备,那便是我特意寻来的庚帖,可以不用久候,就见到我们此行想见的人。吉泞,我们就稍待片刻。”
习贤说。
毫香冷露一上茶台,拂动的帘子之后,恍恍惚惚走出一个飘逸的身影,慢慢靠近木屋。
习贤与吉泞端坐,凝目以待。
“你下去吧,由我来煮茶便可。”
空静的声音来自一个年轻的男子,他带着黑色斗篷,着同色衣裳,脚步极为轻快。
他向两人拱手行了个礼,便缓缓坐在两人的对面。
“思芜先生?”
习贤问道。
“正是在下。”
男子答道。
“未想,先生竟如此年轻。”
吉泞心中开始猜测对面人的年纪。
“思芜自北向南,行至开封只为寻一立锥之地,幸得诸位世家子弟、文人雅士捧场,先生之名,实不敢当,亦让两位见笑了。”
思芜微微颔首,态度端和。
“你为何以斗篷遮面?”
习贤直言不讳。
“抱歉,幼时顽劣,打翻了家中火烛,灼伤了脸。自此之后,这斗篷便常年伴随着我,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并不是对两位有所不敬。”
小炉子上的水,已经“咕噜噜”地响起,思芜开始娴熟地为他们选茶,取水,煮茶。
“原来如此。”
习贤打量着他,对方有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冷静的声音,让习贤感到似曾相识。
吉泞感到习贤的迟疑,微笑看了看思芜,礼貌地说:
“听闻先生博古通今,天文地理,奇闻趣事,无所不知,今日特来请教。”
思芜丝毫不顾及习贤如此大胆明显的打量,慢慢把煮好的茶摆到两人面前:
“只是对当今琐事有许见解,称不上博古通今。”
吉泞目光清朗:
“我想请问先生,当今天下局势如何?”
思芜面色安然自若:
“当今,北宋傲居群雄之首,放眼天下,金、辽虽虎视眈眈,亦有银、孛盘踞以西,但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所谓,一战殆尽,而元气大伤。”
吉泞目色一震:
“思芜先生果然纵观天下于心。”
“那北宋可有望清除胡骑,恢复夷东之地呢?”
习贤说着,目光熠熠,右手一扬,陡然间已揭掉了思芜的斗篷!
思芜轻慢转身,坦然露出自己的左脸。
斗篷之下,是半张让人望而生畏的脸,触目惊心的疤痕交错深陷,宛如蜈蚣盘旋,只有那双明亮的眼睛依然灼热。
习贤与吉泞心中皆一震!可想而知,这个人,这张脸,曾经经历了怎样的伤痛。
吉泞忙捡起斗篷来:
“抱歉!我这位朋友只是好奇,并无恶意。我们鲁莽了,思芜先生。”
思芜缓缓接过斗篷,重新戴上,语气没有一丝责难:
“无碍,有许多人,都想要看一看我这半张,传说中奇丑无比的左脸,到底有多么地恐怖。好奇之心,人人皆有,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我......我很抱歉!”
习贤尴尬地说。
“其实,他们都有此心,却总是在背后猜忌揣度、终是想一探究竟,如你这位朋友般,亲自揭开斗篷的,从未有过。这倒是解开了我的一个心结,我早已对我的脸不报任何希望,那么,自然不会对它,失望与沮丧。两位,请继续品茶吧!”
瞬间,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思芜安静地再为两人煮上了一壶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