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灵犀微点,她正心有所感,手腕上的表蓦然便响了——
顾青衣一怔,垂眸细看,不由勾了唇角。
她悄悄起身,走到若儿房间门外,掩上房门,对着另一边的墙角接通电话。
“青青,吃好饭了没?”张敬诲的声音似盘旋在一个空旷的地方,有些悠远的回音。
“刚吃饭!”顾青衣低声道。
“阿姐做的饭肯定特别好吃吧?那天的牛尾汤就很好喝!”张敬诲毫不保留地逢迎起来。
顾青衣挑眉失笑,故意板着声音道:“那你说,是阿姐做的饭好吃,还是我做的饭好吃?”
张敬诲顿时噎住——
自己这追求大计尚未成功,怎么就已经要面临经典的“落水先救谁”之话题的考验了吗?
他清清嗓子,低低引诱道:“你给做的饭那天都让蒋纪那家伙一个人干掉了!我都没吃到几口!要不你回家来给我再做一次,我再鉴别一下?”
回家?
顾青衣心口莫名失序。
“你在哪?”她顿了下问。
“在家下面的停车场!”
听筒内确实隐隐传来其他汽车驶过的呼啸之声。
她一愣,下意识问道,“你又回来了?”
“对啊,圣诞节这样的大日子,自然要陪未来女朋友过节,就是一个小时也得赶回来!”他理所当然,“还有蒋纪那小子快把我们家沙发睡烂了,得将他轰走!要不,一个大灯泡杵家里,明天周末怎么接你回家来!你今晚早点休息,我明早去接你!”
“你回你的家,与我有何干系!”顾青衣忍不住颊上微霞,低斥。
他在那头笑,不知又说了一句甚,顾青衣脸色于是更嫣,手敲了下墙面。
“你不要你的善始善终了?”她威胁。
“善始善终跟终成眷属我都要的!”他在她挂断前抛出这一句。
顾青衣随后瞪着手表顷刻,唇角不自知地勾了起来。
她想要回到若儿房间,转身却见身后不远处宋祁峻正定定地看着她,不知来了多久。
顾青衣遽然心尖一跳,转念又暗自自嘲而笑。
“阿峻哥,有事吗?”她微笑道。
宋祁峻缓步走了过来,凝视着她,默了须臾道:“能跟你聊一会儿吗?”
顾青衣未置可否,只是张顾了一下往阳台而去。
叶染将阳台改造了花室,里面摆着许多精心养护莳弄的花草,如今这深冬的时节,盆内的水仙、茶梅开得甚是恣意,仿若春光入帘,声色皆备。
顾青衣走到那一盆茶梅跟前,凝神细看,默默无言。
宋祁峻跟在她身后,也随着她的视线落在那些洁白若雪的花朵上,那一朵朵重瓣似清雪叠覆,最后酝藉出一抹芳香。
“这是什么花?”他随口问。
“白茶梅!总在最冷的季节才会开花,可惜,它远没有梅花来得有名!”顾青衣眉眼清淡道。
宋祁峻抬眸看向她,她的侧颜落在鹅黄的灯影中,若夕照下的云碧山,起伏延绵出一片秋山静闲的绝美。
“你的同学都挺温厚的!”他低低道,“看起来你跟她们相处得也不坏!”
顾青衣没有回头,依旧垂着眸,“她们是挺好的!很仗义!”
“看得出来!”宋祁峻想起万晓晴指着他骂的场景。
顾青衣闻言也顿时想起万晓晴的举动,不由转眸看过来,露出几分歉意:“晓晴她就是热心肠的女生!你——别介意!”
宋祁峻一怔,随之低低一笑,默了默:“何时,在我面前需要你替别人向我道歉了!”
顾青衣心口一颤,自然听出其中难言的艰涩,但是她却转回了头,继续盯着白茶梅。
“你周围的人都挺好,你学业也挺顺利,那我也可以放心离开这儿了!”宋祁峻继续道。
“你要走?去哪里?”顾青衣神色惊诧地又回过头来。
“暂时还有一桩事情要给人帮个忙,办完事再说!”他并没有多言其他,“你自己多照顾好自己,不要为了打工连身体也不顾了!”
顾青衣未得到答案,却不再追问——
他惯于如此,在她面前,他的心思总是藏得滴水不漏,严丝合缝。
而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他的人生计划里从来未曾将她放进去。
这样也好,她可以彻底将捧出去的那颗心收回来了!
“好的!我会照顾好自己!”她眸色放空,似烟雨凄迷的夜,嗫嚅道,“毕竟,我一直也是这么做的!”
宋祁峻低垂的手指微蜷了下,藏去所有欲言又止的不舍。
适才在若儿的房间外,他其实已经看见她打电话时唇角那一抹难以泯灭的明亮笑意,虽然他承认自己的心口还是会疼,但是若是那个人能一直让她这样欢悦地笑下去,他的离开便是最正确的选择。
毕竟,此去结局如何他并不知晓!可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救赎的机会,他必须去!
“那,就这样吧,我就先走了!”他最后道。
“好!”她默了默,也决然道。
好了,他们终究有此一别——
毕竟,朱弦会断,明镜尚缺,朝露待曦,芳时亦歇。既然这一生白头难成,那就于此与君长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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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宋祁峻与大家道别,便毫不犹豫地捡步离开,叶染跟卫霁朗跟着将他送出门。
彼处,室友们都悄悄凝着一直静静站在阳台上对着白茶梅一言不发的顾青衣,眼神里隐隐露出担忧。
而叶染夫妇将宋祁峻送出公寓楼的大门,目送他上了楼外停着的一辆车,那辆车是沪上牌照,不太像网约车。
“你的计划都跟他说了吗?他可有说自己的打算?”叶染有些担忧。
卫霁朗轻揽住她的肩头:“说了!他说会考虑的!不过,他还说最近答应了别人一件事要去办,办了会来找我!”
“什么事?”她微微诧异。
“染儿,”卫霁朗裹她入怀,“放心吧,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个人都需要对自己曾经的选择偿付代价,过了这关,他定能找回自己!”
“那青衣怎么办?”叶染其实最担忧的是那孩子。
“现在这种情况,你再如何想撮合,都徒然无益!”卫霁朗道,“二人之间的差距阿峻比谁都清楚,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重新找回自我的价值与认同!感情,全看缘份!是他的,抢也抢不走!”
叶染无言,她蓦然想起来张敬诲,那俊美多秀又温和有礼的少年,若珠玉在侧,面对这样的人,宋祁峻如何能毫不在意?
她惟默默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