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月家。
三楼。
书房之中。
宽大的木桌左侧摆放着一鼎古铜色的小型香炉。
此时一根较为粗壮的灰色外皮香顶正缓缓燃烧着。
淡淡如缕的灰色烟雾相互交叉着螺旋上升,飘至屋顶后再向四面八方挥散而去,散发着独属于自己本身的凝神香味。
泛着温润光泽红木书架横向排列,上下的木架上摆放着许多的物品,有排列整齐的各种书籍,也有用黑色丝带系上的卷轴,在最上层还有几个雕刻着蓝色花纹的瓷器装饰。
都月龙介端坐在书架的正前方,位居宽大木桌的正中间位置,手中托着一本边角泛黄的古籍,默不作声的用目光扫视。
时不时扯卷下自己黑色浴袍的袖子垫住手臂的支撑,换个姿势继续阅读手中名为《义经记》的书籍
书房之内安静的没有半丝异样的声响。
只有香炉中香根燃烧偶尔发出的滋滋声,以及不时掀动书本页数的沙沙声响。
某刻
紧闭的书房木门被轻轻推开,福岛知美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见丈夫此时正目光凝视在手中的书本之上,她也没有出声打扰丈夫的阅读兴趣,只是提着手中泡有茶叶的紫砂壶走了过去。
将书桌案台边倒扣的两个木杯翻转过来,烫了下杯身倒在桌案的出水口,又重新往两个杯子中蓄满了茶水,素手轻抬将其中一杯放在都月龙介的右手边。
这种静谧又无声的夫妻画面显得格外安静,也是两人相爱多年修成正果的体现。
福岛知美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望向丈夫轻声问道:“今天需要我帮忙研墨吗?”
“不用了,今天没有练字的想法。”
他回答道。
都月龙介顿了顿自己的声音:“那两个孩子已经走了吗?”
福岛知美细言细语道:“已经回去了。”
“嗯。”
都月龙介风轻云淡的嗯了一声,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看的很重,目光仍旧在手中的兵法书籍上。
福岛知美见他这副似乎很淡然的模样,即便是多年的枕边人也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了,实在是今天丈夫的举动实在有些意外,按照两人本来的商量并没有直接接受的想法。
哪怕是都月龙介自己心里认同了那孩子,也不会轻易的就许诺了那样的话,按照自己对丈夫那种传统保守的性格,说出那句话无异于和订婚没有什么差别。
这倒也不是福岛知美看夏目枫这个人不顺眼,而是他们也知道当代年轻人对恋爱观念的改变,或许今天是一个明天是另外一个的说法有些夸张,但交往几个月发现不合适,或者其他原因分手也很正常。
所以就算是对那孩子再喜欢,也只是默认他们的恋爱关系即可,完全没必要再去平添上那句话。
虽然夏目枫那孩子可能觉得是很正常的话,但阿华肯定心中明白自己丈夫的言下之意。
这才是让她感觉到格外疑惑的原因。
福岛知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双手捧起杯壁泛着温意的木杯,浅浅的抿了口茶水,犹豫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心里真的认可那孩子吗?”
都月龙介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仍然拿着书籍端坐在原位。
沉默了几秒钟后。
他缓缓问道:“阿华看起来高兴吗?”
福岛知美闻言不禁愣了下神,但很快便明白了丈夫的意思。
她苦笑着放下手中的木杯,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望向都月龙介的目光略显幽怨:“不得不说,虽然前些年你对孩子们很混蛋,但最近竟然破天荒的转性了,不过你也不要认为这是我夸你的话,因为这些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义务。”
福岛知美这句话可是完全没给都月龙介留半点面子。
虽然以自己丈夫爱面子的性格估计会有些不悦,但这句话也是她这些年憋了许久压在心底的话,这会儿说出来还真有些不吐不快的感觉。
前些年因为仕途的顺利需要大量的精力投注上面,福岛知美也能理解自己丈夫无法分身他顾,对家里的孩子可能就没有尽到父亲应尽的义务,但这也不是不关心孩子的理由。
想关心孩子而没有精力,和因为没有精力而不关心孩子,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以前的都月龙介虽然不至于到那种能叫孩子憎恨的父亲,但是能将亲子关系弄的只有冷淡和畏惧,明显距离正常的父亲还相距甚远。
所以福岛知美见自己丈夫竟然破天荒的先问了大女,终于算是站在父母的角度为孩子考虑了,她心里不禁感觉有些欣慰,可想到以前的事还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我明白,是我亏欠他们,特别是阿华。”
都月龙介轻轻放下手中的书籍,将书页合拢起来放在旁边,微不可察的叹息了一声。
他这种语气和脸色更加令人吃惊。
福岛知美本以为他会反驳,可到现在竟然一反常态,有些让她感到大跌眼镜的意思。
自家丈夫以前因为工作而不顾及家中,除了跟自己还算是无话不谈的程度,跟孩子们基本上就没有过多的交流,虽然也有因为公事一周七天六天半都有事的原因,但这会儿陷入了困境反倒是转性了。
所以说人生的大起大落还真是能改变一个人。
福岛知美不禁在心中暗自感叹了句。
不过她仍然为自己丈夫在职场上的事情感到惋惜,毕竟再进一步可就真称得上一步登天了,而且错过了这次机会基本上就被封死了道路,另外几个跟自家仇视的家伙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别说以后腾出位置再给自家丈夫让路,估计还免不了一顿排挤和冷淡,说不准就连原本副大臣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这种体量的位置每往上走半步,那都无疑是巨大的改变,同样手中的权力也几何倍数增长。
正与副一字之差,却犹如天地相距。
也就是这个节骨眼上自家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动,父亲去世后自己那几个不争气的哥哥又没有远见,都把自己这个早已嫁作人妇的女人视若外人了,哪里还舍得把资源再堆积在都月龙介的身上。
虽然这是一种不可抗力,甚至可以说是运道不好,但福岛知美不免心里还是有些内疚,毕竟最关键的助力在自己身上出了问题。
其实即便父亲没有去世也不一定能成功,但现在父亲去世了却是真的一丝希望都无。
这或许也是命运吧。
福岛知美压下了心中复杂的心思,清丽的脸颊勉强撑起一丝笑容:“我上来之前阿华就回房间了,所以也没跟她说上两句话,不过看阿华那么喜欢那孩子,你又罕见的为女儿想了次,估计心里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