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内,大夫行过针,孩子才渐渐安静下来睡去了。
“大夫,孩子这..”王阿木问那大夫,大夫也摇摇头。
“怕是还是之前受过的惊吓。还有那呛过的水太多,身子没养回来,虚的很,不能受刺激。”
“那时候出事,她们都小…”王阿木本还想继续说什么,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她们二字。他闭嘴,缄口不言。
“爹爹,嗲嗲。”男子握着女儿的手,安抚她,“在,爹爹在的。”
“去煎药吧,我陪着她。”
“她还不到五岁啊,我们,这之后...要怎么养啊?”
王阿木不是抱怨,只是担忧,可这话,却提醒了顾第鸪。他们做了官商,很多生意都不能随意。顾家出了事,为了唯儿,王阿木一直替他在外处理生意,可到底不是个长法子。
“还没有消息吗?”
王阿木知道他在问张青雀和梅儿,可是他能说什么?没消息,是真的没消息,生死,都不成知道。可这些年...可是若还活着,张青雀带着孩子一定要找他们的,就算不是为了顾第鸪,也要为了她的女儿唯儿。而如今,只有一种可能…“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顾第鸪转过头瞧着他,问,“你也信?”他转过头,低头看着女儿熟睡的脸,“我都骗不了我自己了。她们,定不在了的。”
“大哥。”
“你说,我们是不是克妻?妹妹不在了,青雀不在了,梅儿我也没护住。”
“大哥!你乱说什么呢!”
“那些人找不到我们了吧。”
“我们是官商,没谁敢轻易动的,更何况是江湖中人。”
顾第鸪却转过头瞧他,一脸不敢安心的模样。
“没了的。我替你们在老家立了墓碑。如今的生意也都是以我的名号,大哥放心就是。”
“唯儿要好好的养下来,将来,再替她招个上门女婿。这样我..这样..我才好意思去地下见青雀。”
“大哥。”王阿木走到床前,他声音有些重,惊了唯儿。小姑娘身子一颤,叫床前的两人心头一颤。
王阿木赶紧蹲到床头轻轻拍拍她,叫她不要梦魇。他压低着声音,继续道,“生意我在外头都好做,京城里都是大哥在打理,可这家里没个主事的真的不行。那些仆妇,我们不在时到底能不能照顾妥帖,谁也不清楚。”
“你是想我找个人进来。”
王阿木看着顾第鸪的脸色愈发难堪,却还是狠了狠心想说下去,却被顾第鸪先道,“若我叫你娶个续弦,你乐不乐意。”
这话一出,王阿木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一屁股坐到床前,看上去颓废萎靡。不知道过了多久,丫头轻手轻脚的将刚刚熬好的药端进屋,就听王阿木忽然开口。“娶吧。”
顾第鸪低头看他,王阿木迎着他的目光,“娶吧!你和我,都娶个二夫人做平妻。挑个家世人品都好的,温柔娴淑的,可以好好对唯姐儿的。”
那端药的丫头十四岁,是穷人家被卖给人牙子换米的。人牙子见她长得干净好好调教了才拿出来卖的,于是也比别人伶俐些。今日听了这话,想了片刻就明白了意思,心里头除了震惊,更多的是羡慕。羡慕这小姐能有这样疼她的爹爹和姑父,而自己,却要被爹娘卖了换米。
“你说的对。一个女人在家也许就不能叫我们看的住了,两个女人在家,怎么都要看着些对方。丫头,”他叫向那放下药的丫头,“你原来叫阿娣,这个名字不衬你家小姐。”他想起张青雀不知何时听曲说的话,‘棋通人心,琴舒人心。我的女儿们将来一定会弹得一手好琴,我就好好听她们弹琴就好。’
是了,那日他是问她是否会弹琴,“你以后就叫,说琴,点你做小姐身边的大丫头。把药留着,你去找管家,告诉他,让他去找最好的媒婆,我和姑爷,需要各自找个继室。”
“是!老爷。”丫头听罢就急急地跑出门去了。
“当真是个伶俐的丫头,你就这么提她做大丫头了?不怕她以后偷懒卖乖?”
“咱们是商人,这丫头的脾性也看了些日子了。今日这样子,也是叫她今后护主。即使这后院,多了别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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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盛十九年,三月十二,赫归歌字璞璠,喜庆六岁生辰。
张青雀知道离山这次替她下帖子到一些人家,只是,她却是害怕出事的。
如今,好不容易连赫颜氏都好好待璞璠了。想到这里也是好笑,自己的女儿死气白咧的去赫颜氏屋里耍泼,想来那样子肯定是跟她去赫庄氏屋里闹了一样的。虽然孩子是叫人认可了,可自己却在她们眼里并没什么好面目了。
她到底是赫家的家主夫人,她们再不喜欢自己也不会在人前不给她面子。她叹了口气,如今这局面,已经好的很了。她端着灶台上一早就炖好的血燕去书房,她与赫旁风的相敬如宾到离山嘴里是…
“我到真是没瞧出来。”离山某日感叹。
“没瞧出来什么?”
“你演戏的本事和端架子的本事。”
这话说的张青雀一愣。
“也是,你毕竟和她是好姐妹。她这两点本事是出神入化的。”
离山一笑转身走掉,留下她在送他的廊下懵住。
只是当时她并不知道离山嘴边悄声自语还说了些话,“她出神入化的本事你没学到精髓,只学到皮毛。只是你眼前的人,肯陪你演。这样也好,这样,梅儿就安全。”
她踏进书房,“快来先吃一吃这燕窝,晚膳宾客临门,你要招呼人也吃不得什么了。”
她将瓮盅放在小几上,“娘。”女儿甜叫一声,抬眼,才见屋里还有璞璠在。
除了璞璠,那长宽的书桌上还有一盏琴。那是…
“这是...卫司安的琴!怎么在这里?”
这把琴,不该是在竹林涧?那日逃命,哪有人再顾这琴?
“当铺里收来的。”
当铺?又是当铺?谁去当得?
“少时曾经参过官宴。酒过三巡,那位大人有幸得了卫司安国手出琴助兴,我才见过这琴。那日当铺有人当琴,我瞧出像便去多看了眼,果然被我捡了宝。夫人,你说是与不是。”
张青雀赶忙收起自己的情绪,“自然是。即是好琴便好好收起来才是。”
“今日是璞璠的生辰,我便叫她来看看她的生辰礼。”
“家主。”情急之下,张青雀竟然脱口了家主。因为她不想,不想女儿碰这个琴,这个琴,只能阿楣来弹才不算糟蹋。“琴太大了,不适合刚刚学琴的娃儿。再说,璞璠心性不定,不好弹琴的,她也没说过,喜欢这个的。”
“母亲,女子琴棋书画本就是该学的。”房门前有一个小男娃儿的声音想起,三人看去,是赫归行字瑅玦,张青雀和赫旁风的儿子。他规矩的站在门前,并不跨过门椽,只是那处看着他们,好似,他是个多余的。
张青雀有那么些许愧疚涌上心头,他年幼时她就离开,回来了也没有好好的关爱过他,她的眼里都是璞璠,乃至今日,他与自己还是疏离多过亲近。
怎么,会不心疼。
赫旁风看去再是清楚不过,而璞璠看去也懵懵懂懂的觉得,自己的弟弟有些可怜。
“弟弟也想学琴吗?”
小男孩看向开口的赫璞璠,赫璞璠又道,“爹爹,琴是大了些,不如先叫我练个小琴。等我大了再拿出来这盏琴,娘,琴,你就先替我收着,可好?”
“好,好。娘都依你。”
“弟弟,你要不要也向爹爹讨把琴?”
“他不需要琴。”离山从廊下走来,“你站门前干嘛?还不进去。”离山扯着这小子就进了书房。“琴是给你练的,是你爹爹的意思也是舅舅的意思,想你一定会弹得好。至于这小子…”离山掏出怀里的一柄萧,“给你了小子。你好好练,哪里不会,找舅舅问。哦~也可以找那老头问,那老头也会。”
“你怎么能把你的萧给他,你那萧…”
“我这萧…”离山饶有兴致的笑看着张青雀,张青雀张张口,说不出了。
“听萧的姽婳都不在了,是不是?”
合萧的阿楣也不在了,对不对?
“说到姽婳,我倒是想跟她办个**,好叫她名正言顺的做你们的舅母。”
“离山。”
“离山!”
张青雀和赫旁风异口同声,离山看他们默契,笑出来声。
“放心,不在赫家办,也不在张家办。我离家娶媳妇,只是叫你们去吃酒。”
“你叫阿笃办的事就是这个。”
张青雀奇怪的看着赫旁风,“你们什么时候说了这些?阿笃去做什么了?”
“你叫阿笃置办**?”
“阿笃置办什么**,有人替我办。我叫阿笃替我去请一个人,希望请的来吧。”离山似有感慨,“不说了,今天是我们梅..璞璠的生辰,你要开开心心的。今夜,可是有不少宾客如席,见我们赫家大小姐的。”
“又不是笄礼的宴席,谁来不来,关我什么事?”小姑娘高傲,不屑于这些交际,可一句及笄礼却叫在场的三人都面色一滞。
“瑅玦,你同你舅舅先去找外祖母,母亲要先把这琴收起来去。”
“琴你别收。”离山拉住她,“晚上有用。倒是你,不该去后面看看席面置办的妥当没,一会儿,月依他们就要上门了。”
“螺玳,你陪歌儿去收拾收拾,我和夫人去忙忙这宴席的事。”
“是,家主,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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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来回走来走去的,我一口茶吃着都不知道是吞下去不是。”
女子被声音打扰了步伐,回头睨视,白了眼丈夫。
这一看去,那饮茶的丈夫只得恹恹的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转头对那边坐在凳子上吃糕饼的小儿子说道,“恒儿,快替爹爹劝劝你娘。”
妻子一听忙看着儿子,回道,“别理你爹!”
小孩子却还是放下糕饼,慢慢的从高椅子上爬下来,跑到娘亲面前抱住她的腿开始摇自己。“娘亲娘亲,爹爹是个大木瓜,我们不要生爹爹的气好不好。”奶声奶气,却又正儿八经。这话,正好出自这孩子,苏家的少主,苏安曹恒,字宋意。
一句大木瓜,把他的爹娘都逗笑了,这称呼是妻子生气时叫丈夫的,不知何时被儿子听了去。
可笑容戛止,就在妻子瞧见大姑姐的脸上。屋里一直都是三个大人在,小儿子的糕饼也是长姐挑给他的。只是本该笑的场合,长姐脸上的凝重却是一刻都没有落下。
许是发觉被人瞧到了自己的样子,大姑姐转过头看着窗外。
这不止一次有这个感觉,这凝重绝不是因为来了赫家,而是因为自己的儿子。
儿子的名字…安字辈是康业下一辈男孩的,而曹恒的曹是为了记得他们到底是曹家的血脉。而小字宋意却是姐姐取给他的,那时她摸着孩子熟睡的脸蛋,随口来了句,“陈时宋意,小字就叫宋意吧。”
想起这字…妻子就想到了那日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