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沉沉。
隐有下雨之势。
静谧的卧室内,姜慕晚在“砰”的一声中醒来,吓得她一个惊颤,半撑起身子睁着尚未睡醒的眸子望去,只见顾江年满面阴沉坐在地上,迷蒙的眸子蕴着几分怒火。
冷瞪着她。
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姜慕晚拧眉望着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默了数秒才开口道:“你怎么掉地上去了?”
“姜慕晚、你边儿空那么多地儿是要留出来搞房地产吗?”
顾江年在这天寒地冻的早晨被姜慕晚硬生生的给挤下了床,与大地亲密接触时,他恍惚觉得自己前面三十年都白活了。
结了场婚,让他领略到了百态人生。
也让他清楚的知晓女孩子不能光看身材,你哪里知晓这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人夜间睡个觉都能将你挤下床?
顾江年清晨这么一吼,吼的没怎么睡醒的人有那么几分委屈,撇着嘴看了他数秒,弯着身子栽进被子里。
像只毛毛虫似的挪到了枕头上。
拉着被子将自己捂进去。
一系列动作可谓是一气呵成。
顾江年坐在地上瞧着栽在床上一副委屈的不行的人,险些给气笑了,自己被挤下床,她倒是先委屈上了。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
良久,他捂着宿醉之后泛疼的脑袋狠狠的叹息了声,似无可奈何,似没办法。
起身,躺回床上,连人带被子搂进了怀里。
且说着好话,轻声哄着:“没凶你,睡吧!”
“我傻吗?”那还不叫凶?姜慕晚气呼呼开腔,睁着着欲要起来跟人辩论。
“恩、你傻、睡吧!”
大抵也是没睡好,顾江年在她头顶蹭了蹭,顺着姜慕晚的话回应,且言语完就罢,这人许是不想听姜慕晚叨叨,这般哄完人之后,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不给她再言语的机会。
饶是姜慕晚呜呜挣扎也不松开。
这叫什么?
间接性让她闭嘴。
晨起,一场闹剧在顾江年的掌心里落下帷幕。
如姜慕晚所想,老爷子一定会推人出去挡枪,而这人乃杨珊无疑,尽管她不愿,尽管她不想。
可事态出在她身上,如老爷子那般爱护自己羽毛的人,又怎会让外人的不当言行影响自己的江山版图?
老爷子其人,素来是个有心机的,一如新闻发布会,他昨日本可以召开,但昨日时机不对。
晨起,八点十分放出新闻说八点半召开新闻发布会,就此事给民众和学生一个交代。
而众多报社九点才上班。
现场媒体越少,场面越好控制,这是他的图谋。
华众新闻发布会一开,多家媒体炸了锅,急忙奔赴过去显然是已经晚了。
会场内,只有寥寥数家媒体在场。
杨珊其人,本就是个顶尖戏子,演戏功夫自成一派,无人能及。
哽咽着开口,哽咽着道歉。
且还顺势将女孩子踩了一番,字里行间给人一种那女孩子是风尘女子在不要脸勾搭她儿子的感觉。
三言两语就将姜家摆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
杨珊望着会场里的记者,压着心底的颤栗开口言语:“关于研究生一事,姜家不知晓,但不否认老师有问我们要过便利,但其初衷想着的是孝敬恩师,并非其他,关于女孩子,我并不觉得一个在外面卖且利用下三滥的手段给我儿子下药的女生可怜,我的做法是所有母亲都会做的,我承认动手是我不对,但我并不认为对方是无辜的。”
言下之意,研究生一事是老师暗中受贿,与他们无关。
而那个女孩子,她不过是在维护姜司南而已。
即便是动手殴打了她,也是一个母亲维护孩子的正常之举。
杨珊及其硬气的一番话语结束,众人哗然。
面面相觑时华众公关经理上台欲要结束这场发布会,突然、人群中有人扯着嗓子问道:“姜夫人说的下药是凤凰台那次吗?据我所知调查与验证结果出来贵公子并未被下药,姜夫人是对调查结果不满还是觉得有人在暗中操作?”
霎时,会场间,落针可闻。
这话,问的何其有技巧,就差直接问杨珊,你是对检察院季检察长的调查结果不满意,还是觉得凤凰台背后的大佬在暗中操作?
且无论是回答前者还是回答后者,都能将季家拉扯下来,为何?验证也好,贿赂也罢,最终都会经过季亥的手。
而姜家对外与季家好事在即,这中间的弯弯绕绕若是细细看,那是何等精彩啊。
问题落下,本是转身离开的杨珊顿住了脚步。
恰逢此时,公关部经理回过神,用及其板正的嗓音开腔:“我们的发布会就此结束,感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参加。”
可有人根本就不听他的。
“姜夫人这话是在为自己找开脱的借口吗?你说女生在外面卖?有没有确切的证据?贵公子被下药一事检察院已经得出了结论,不是在凤凰台发生的。”有人继续高声呼唤。
激烈的言语引发了众多同行想知道真相的欲望,紧接着有人再高呼道:“c大女学生拿出来的证据都是极有力的,而姜太太仅凭三言两语就想抹黑女生的名声,不觉得如此做是在踩踏大家的智商吗?”
霎时,满堂哗然,本是好好的坐在椅子上的媒体们,哗啦站起来。
望着即将离去的杨珊,有人怒气冲冲开腔:“这是大清早的把我们耍过来玩儿?”
老爷子千万万算只怕是没想到,这场混乱终究是没躲过去。
杨珊近乎落荒而逃。
一场发布会开出了众怒。
目的未曾达成,反倒是反其道而行。
杨珊的车将出会场便被一行人拦住去路,顷刻间,鸡蛋满天飞,朝着她车窗玻璃而来。
会场之外的记者见此疯狂的按起了快门。
似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瞬间。
顾公馆书房内,姜慕晚着一身睡袍双手抱胸站在书桌前,电脑屏幕是新闻发布会现场。
此时的她像极了一个刚刚睡醒就有着无限好心情的猛兽。
她坐在顾公馆,将姜家握在掌心中狠狠的揉捏,这种感觉,何其痛快?
何其痛快啊!
世间最痛快的事情无非大仇得报。
而姜慕晚此时正在体会这种快感。
家庭和睦?
也和睦不了多久了。
这点痛楚算什么?等着她的,还有更多。
此时,姜家可谓是一片混乱,姜老爷子想着将杨珊推出去挡灾,不成想灾没挡住又将姜家踩了一脚。
且还差点将凤凰台与季家拉了下来。
从会场出来的杨珊,清楚的知晓,自己归家是要被骂的,且被骂还算是轻的。
姜老爷子知晓,此时的c市已经不是他一手遮天的时候了。
以前,媒体新闻压下去,只需他动动嘴皮子就行,而此时多方开口,却无甚效果。
正所谓病急乱投医,顾江年,成了他的医。
求人有求人的姿态,这日下午老爷子顶着风口浪尖亲自前往君华。
而顾江年得知人来时,意料之中,也有几分意外。
意料之中是觉得这是迟早的事儿,意外是觉得老爷子应当还可以在撑撑。
却不成想,如此快就投降了。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叱咤c市商场的姜先生,果然还是老了。
而神坛也不可能永远被他掌控。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老爷子现如今不认输,只怕也不行了。
在顾江年看来,老爷子这辈子走的最错的棋,就是将华众交到了姜临手中。
即便不是姜慕晚,给了姜薇也比此时握在姜临手中强上百数千倍。
新中国那句妇女能顶半边天,老爷子可谓是一分一毫都没听进去。
顾江年靠着椅背,拿在手中的签字笔落在桌面上咚咚作响,脸面上挂着一抹淡淡袅袅的浅笑。
似是在思考什么,又似是在谋划什么。
须臾、徐放只听这人声线轻快开口:“去、把翟经理喊上来。”
“好。”
君华近期小道消息纷飞,公关部与君华而言素来是个中立的存在,不需要时大家总觉得没有这个部门,需要时才知晓它的重要性,在此之前所有的工作都是与徐放对接,而近期,顾董亲自上手,且翟婷屡屡进出总裁办公室。
这消息,虽未大面积传播出去,但徐放隐隐听闻到了那么些许风声,且这风声还是从下面刮上来的。
自上而下是极快的,自下而上要慢些许。
是以这流言蜚语还未能到顶楼。
这日午后,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来,姜慕晚正窝在书房沙发内补眠,白猫同她一起趴在她身上。
本是安静祥和的午后却被手机铃声打破。
惊得一人一猫从梦中醒来。
白猫喵呜着翻了个身接着睡,姜慕晚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手机。
见是顾江年,想接又不想接。
眼看这人没挂电话的意思,还是接了。
接起,姜慕晚迷迷糊糊且带着不耐烦的声响响起,顾江年在那侧默了数秒,嗓音才温软响起:“在睡觉?”
“恩、”姜慕晚懒懒回应。
许是有点冷,她缩了缩脖子,冬日里的下雨天即便是开了地暖也觉得凉飕飕的。
“好冷,”她哆嗦了下,伸手开了手机免提搁在沙发上,将睡在自己身上的猫给扒拉下来搂进了怀里,颇有几分取暖的意思。
“地暖没开还是没盖被子?”她的一句好冷,让男人话语都急切了几分。
本是温软的话语往上拔高了几分,带着浓厚的关心之意。
潜意识是不会骗人的,顾江年清楚的知晓,他栽了,栽在了这个小泼妇身上。
也知晓,这小泼妇还是个没心没肺的。
“我在书房,”她话语慵懒,且着慵懒中带着些许软糯的娇嗔。
顾江年在那侧,抿了抿唇,面色不大好,内心是担忧的,担忧天寒地冻的这人感冒,可说出口的话语却有那么几分严肃:“你窝家里吃了睡睡了吃,睡觉之前就不知道给自己拿张毯子?雪雪睡觉都知道找个暖和的地方,你连只猫都不如?”
话语落地,姜慕晚毫不留情的挂了电话。
她受不得气,娇气吗?
姑且算吧!
顾江年若是当面吼她,她十有八九是要怼回去的。
若是隔着电话,她百分百是要挂的、。
就这么简单粗暴。
没心情跟人吵架。
顾江年说归说,吼归吼,拿着被挂断的电话也气的不行,可到底还是不忍心让人受冻,拿起桌面上的座机给兰英拨了通电话,开口便是冷面无情的呵斥,“一屋子人若是连个小姑娘都照顾不好,我瞧你们也该告老还乡了。”
兰英闻言,心头狠颤,知晓又是这位小太太出事了,疾步上楼敲开书房门,便见自家太太窝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转身,急忙下楼拿了张毯子过来给人盖上,一系列动作做完,心里才安稳些。
君华顶层,顾江年将挂电话,怒气未消,翟婷敲门进来,乍一见这人阴狠的面色,步伐顿住,不知是进还是退。
探究性的眸子落在顾江年身上。
直至这人冷着嗓子道了句:“进来。”
翟婷这步伐才敢向前。
“顾董,”翟婷跨步进屋,轻声招呼。
顾江年面色沉沉嗯了声,吩咐道:“坐、一会儿姜老来。”
翟婷闻言,愣了数秒,错愕的眸子落在顾江年阴寒的脸面上半晌都未回过神来。
顾江年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在带着她参与集团高层之事,且这等事情是她一个小小的公关部经理以往从未参加过的。
这是信任?
还是提拔?
来时,徐放引着她上来时,道出了如此一句话:“在君华,只要你有能力就能起来。”
这是一句肯定句。
君华,人人都相信这个事实。
包括翟婷本人。
办公室内,男人拿着手机面色阴寒,倚在办公桌旁微眯着眼,似在思忖,亦似在算计。
而翟婷,却坐立难安。
她手脚比齐坐在沙发上,像读书时被老师召唤了那般不安,但此时面对顾江年这股子不安比读书时要更甚几分。
老师和衣食父母之间尚且还是有区别的。
君华人人都知,顾董并不是个会手把手提携你的人,他需要的、是绝对的优秀者。
且这个绝对的优秀者不能任何失误。
三点过五分,翟婷进办公室。
三点过十分,姜老爷子进办公室。
老爷子原以为只有顾江年一人,乍一见到翟婷时,愣了数秒。
而后者,被老爷子深沉的视线紧凝着时,有一秒退缩。
但余光瞥向自家老板,见其无任何松口之意。
她心中有片刻的清明,望着老爷子微微颔首自我介绍:“姜老好,我是君华公关经理翟婷。”
老爷子点了点头,算是知晓。
翟婷视线望向顾江年,见其依旧倚着办公桌未动,且修长的指尖落在桌面上起起伏伏,心下有片刻了然,一如顾江年与姜老这般段位的人,二位王者的交谈需要她一个小小的公关部经理在场吗?并不见得。
正如两国领导人的会晤不需要一个扫地阿姨在场。
而顾董将自己喊来必然有他的用意,只是这用意是何,需要她自己去揣摩。、
揣摩这颗帝王之心。
片刻,翟婷望着顾江年平淡的面容,低微开口:“顾董与姜老先聊,我去给二位泡茶。”
翟婷这话,是望着顾江年说的,平常人看来不过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可在翟婷这里,确是在揣测帝王心。
她在猜顾江年的心思,这等事情,与于她而言,何其艰难。
话语落地,仅是两三秒之间,翟婷却觉得自己煎熬了两三年。
直至倚着办公桌的男人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且道:“去吧!”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她知晓,自己揣测对了。
霎时,一颗提在嗓子眼的心狠狠的落下去,归了位。
五脏六腑都恢复了正常。
她微微颔了颔首,绕过姜老转身出去,将办公室留给了这二位上位者。
乍一出办公室,只觉空气都新鲜了。
这种感觉,竟胜过死里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