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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林黛玉俏语谑湘云 薛宝钗唱阙惊宝玉

话说正月十五上元佳节,荣宁二府总算将贵妃省亲一事办得妥妥当当,因连日来用尽心力,真是人人力倦,各个神疲,又将园中一应陈设收拾一番。这些暂且不提。

王攸自那日贵妃省亲之后,便当即回到了王宅,直奔王子腾的书房,和以往一样,为了避免有圣上的探子偷听,王攸依旧是事先询问一番,待王子腾回道无碍之时,便是放心的说道:“父亲,那事可办妥了?”

“嗯,想来娘娘不会拒绝的。虽说是外甥女,但是她也明白,我只能为了王家,而不是贾家。说实话,我心里是不愿意让你自趟浑水的,不过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有些事就算圣上,也是做不得的,更何况我们这些人。”王子腾无奈的说道。

“是啊,身不由己。”王攸自嘲了一番。

“到如今,你孝期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你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准备,但少年毕竟是少年,万不可被眼前美景迷了心智。”王子腾意有所指的说道,“你有没有想好这两年怎么过?”

“孩儿还未想清楚,觉得有些迷茫,不知从何处着手。那园子固然是个庇护所,但同时也是个牢笼,断绝了我和外界的接触,所以还请父亲教我。”王攸拱手请教道。

“你老师可曾对你说过江南甄家之事?”王子腾没好气的看了王攸一眼,显然有些不满意。

“当今圣上有四件事情不放心,一为江南甄家,二为交州边境西海沿子战事,三为平安洲,四为京都。”王子腾郑重的说道。“若是时机合适,我倒是希望你能去军中发展,这样不仅仅能够躲开京都的漩涡,也可训练自己,至于去年之事我同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眼下圣上派遣南安郡王前往交州西海沿子督军,这事只能作罢;至于平安洲,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楚那边的情况,而且极度危险,连我也没把握全身而退,至于你暂时也不适合,圣上两年后也不会让你前往平安洲,再说京都,波云诡谲,势力错综复杂,加上你于此事,文名自污,想来圣上也不会让你留守翰林院,你会试那篇治水之策得圣上亲赐善字,想来他日你身居官位,也是被派往地方,过几年再回京都。这般说来,也就只剩下江南甄家一事,你身为今科探花,身上又有江南士子的印记,非但如此,你还是我王家嫡子,金陵四大家族如今虽说还是以荣国府贾氏一门为首,但实际上权柄渐渐转入我王家之手,所以......”

“父亲是说圣上会让我去江南任职,调查并解决江南甄家一事?”王攸心惊的说道,果真论心计,自己和父亲,老师,圣上这些老家伙还差的远,经验不足,哪怕自己看过那么多的书和影视作品,但从未实践过的自己自然没有任何发言权。

“应该是这样。”王子腾点了点头。

“父亲,那年我扶老师灵柩入苏州,回京之时遇见贾雨村了。此人您还需小心提防才是!”王攸将贾雨村之事说给王子腾听。

“贾雨村之事,你暂且别管,他如今通过贾家联系上了北静王,但不知为何却在忠顺王手下做事,甚至北静王爷知道后,也并未说什么。”

“忠顺王?!”王攸惊呼出声,他知道这个王爷很有可能是红楼梦中最大的赢家,贾宝玉被打也是因为和忠顺王看重的一个叫琪官有关。甚至根据某些红学家猜测这个忠顺王的原型正是雍正皇帝。

“怎么了?”王子腾倒是头一次见到王攸不镇定的样子,狐疑的问道。

“父亲,还有一事,当年回京之时,北静王爷托人过来给我送了一张请帖。”王攸急忙转了话题。

“这事情你母亲和我说过了,臭小子,事情都过去快一年了,才想起来和我说,放心吧,屁股我给你擦好了。”王子腾笑骂道,“江南甄家一事,你老师为官十数载,都没能解决,最关键之处在于宫中那位太妃还在,不仅如此,那位太妃算起来和北静王爷也有关系,近年来,老太妃身体也渐渐不行了,想来圣上也在等,等待他朝老太妃薨逝之后,再对甄家动手。而你要做的,就是在这两年之中,尽量了解江南之事,至于人选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魏畑,川儿和王子,王丑共计八人调回金陵老家,至于还有六人就留给你。还有你老师和你说的话,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我不好插手。”

“多谢父亲指导,比起父亲和老师,我还差了许多。”王攸再度行了一礼,王子腾今日一番剖析令他茅塞顿开,犹如拨云见日。

“好了好了,你也别拍马屁了,有些事你不说我也知道,只是希望你时刻记住我和你老师说的话就好。也但愿上天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将事情都给你妥当安排好才是。”王子腾只说了前半句,至于后半句则是在心中默念,

......

又说回荣宁二府,贾宝玉跟随着茗烟去了袭人的家里,回来的时候去探望了薛宝钗,进屋之后听见贾环正在和莺儿吵闹,当即训斥了贾环一顿,将他赶了出去。

贾环回到自己母亲赵姨娘处,好一阵撒娇哭闹。赵姨娘心里气不过,连骂贾环是个孬种,却不料被从门前经过的王熙凤听见,王熙凤对着两人就是一番说教。赵姨娘心中暗恨,但也住了嘴,至于贾环,毕竟是贾政的庶子,王熙凤教育了一番,又给了一些银钱给他去玩了。

至于贾宝玉这边,正坐在炕上和薛宝钗在聊天玩笑,忽然听见外面有人通传:“史大姑娘来了”!

贾宝玉一听,抬脚就走。薛宝钗笑了笑,说道:“等着,咱们两个一起过去。”

说着,薛宝钗便是下了炕,同贾宝玉一起来到贾母的上房处。只见史湘云大说大笑的,见到他们两个一齐过来,忙着问好相见。

林黛玉和贾母住的近,早就知道了史湘云来的消息,也早早的过来。见到贾宝玉和薛宝钗一齐过来,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贾宝玉自是发现了林黛玉的表情,连忙凑上去问:“怎么了,妹妹可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只是刚吃了药,精神有些不大好。”

“妹妹,先回房吧,我呆会过去看你。紫鹃,扶妹妹先回房休息一下。”贾宝玉关心的说道,说罢,便是吩咐站在林黛玉身后不远处的紫鹃。

林黛玉先是对着贾母行了一礼,随后告辞回了自己的房间。贾母又是好一阵嘱咐,让紫鹃好好照顾。

碧纱幮内,林黛玉小憩了一阵,感觉精神好了许多,便是起身,此时贾宝玉也正好过来。

“妹妹睡了一觉可觉得好些了?我刚来了一趟,不过妹妹当时还在睡着,便是没打扰,刚听雪雁过去叫我,我便是来了。”贾宝玉笑着说道。

看着眼前这个如宝似玉的年轻公子,虽然跳脱,但身上也渐渐有了一丝潇洒的韵味。林黛玉笑着说道:“谢宝二哥哥关心,这会子已经好多了。”

“妹妹太见外了不是,咱们是姑舅兄妹,本该如此,再说从你那年入了我们家,我们是一桌吃,一床睡,怎么反倒说起这样的话来。”

“二哥哥,如今我们毕竟长大了,听嬷嬷说......”

未待林黛玉把话说完,贾宝玉恼道:“什么嬷嬷,那些人说的话还是不要信的为好。是啊,我们如今长大了,妹妹难道不知我的心不成?”

林黛玉听了,一言不发,只是愣愣着看着书桌上的那盆萱草。正当贾宝玉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史湘云从外面走了进来,笑道:“二哥哥,林姐姐,你们天天一处玩,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理我一理儿。”

林黛玉思绪被打断,但还是笑道:“偏是个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二哥哥也叫不出来,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回头下围棋的时候,又该你闹‘幺爱三四五’了。”

贾宝玉虽说没得到林黛玉的答复,但见到林黛玉欢颜,心中的郁闷一下子就散了,再加上眼前的一幕着实好笑,便也笑着对林黛玉道:“你要是学惯了他,明儿连你也咬舌起来呢。”

史湘云回林黛玉道:“他在不放人一点儿,专挑人的不好。你自己便比世人好,也犯不着见一个打趣一个。指出一个人来,你敢挑他,我就服你。”

林黛玉忙问:“是谁?”

湘云说道:“你敢挑宝姐姐的短处,就算你是好的。我算是不如你,但她怎会不及你呢?”

林黛玉想起贾妃省亲那日情景,也不禁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她,我哪里敢挑她呢。”

贾宝玉见林黛玉神色不快,虽然心中也想说出一人,但妹妹在他心中最为重要,便是打断话题。恰好薛宝钗走了进来,也不在意林黛玉先前之语,笑道:“湘云妹妹不知道,实际上还有一人,林妹妹也是挑不出错误的。”

贾宝玉听见薛宝钗的话,眼底闪过一丝激动神色,心中也不免有些期待和不安。

史湘云颇为好奇,问道:“怎么可能,还有谁能和宝姐姐一样,能够不被林姐姐挑出错误的,快说说。”

林黛玉知道薛宝钗要说的是谁,心中也恼了起来,但在薛宝钗跟前,自是不好与史湘云计较,免得被宝钗挑了过错。

薛宝钗笑而不语,只是回道:“你还没见过那人,等三日后我过生日你就见到了。”薛宝钗先卖了个关子,有些事她清楚,但不会说,毕竟她是众位姐妹中年龄最长的,表率要做好。

“说嘛,说嘛!宝姐姐,到底是谁?爱哥哥,你知道吗?”史湘云不得答案,心中更是好奇,连忙又问贾宝玉。

贾宝玉原以为宝姐姐会间接的帮他一把,不料她却及时打住了,再看向林黛玉的神色,心中又是郁闷不已。少年患得患失之间,对于湘云妹妹的问题,他也没做回答。

四人心中各有所想,正难解难分,有人便是来请吃饭,史湘云虽是心中好奇,但察觉到他们三人似乎各藏心事,也只好作罢。

到了晚间掌灯时分,王夫人,李纨,凤姐,迎春,探春,惜春都往贾母这边来,大家又闲话了一会儿,便是各自归寝了。不过细心的史湘云在众人的闲话中,听到一个人,一个被王夫人提在嘴边的人,名叫王攸。每当王夫人说起王攸之时,史湘云发现宝姐姐,林姐姐,以及探春姐姐的眼神都有所变化。

“嘻嘻,还不是被我发现了,原来那人叫王攸,不过这王攸怎么好像在哪听见过......”史湘云内心腹诽道。“哼,还想瞒着我,对了,三日后是宝姐姐的生日,宝姐姐说能见到,我倒是要看看他长什么模样,居然能比宝姐姐还要厉害一分,莫不是也和那哪吒一般,长着三头六臂不成?!”

这夜,史湘云和林黛玉睡在了一个房里,看着林姐姐睡前还得喝一碗乌黑的药,心中也不禁可怜起来。不过林姐姐身体不怎么好,史湘云自然也是没多打闹,两人便是睡下了。

翌日,王熙凤和贾琏提起薛宝钗过生日的事情,贾琏原本想让凤姐按照以往给林黛玉办生日的比例给薛宝钗办。凤姐冷笑着对贾琏说道:“我难道不知道,只不过昨日老太太问起大家的年纪和生日来,薛家妹妹今年十五了,虽不是什么整生日,但也算得将笄之年。老太太要亲自给她做生日。这自然比往年和林妹妹的不同。”

贾琏思忖了一番,说道:“你说是不是老太太......既然老太太发了话,就比林妹妹多些就是。”

凤姐回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想着先过来问问你,若是我私自添了东西,你又怪我不告诉你了。”

贾琏也觉得今日的凤姐不同于往日,听话之余还多了一丝妩媚,心中不免一动,正准备欲行好事,但被凤姐打断了,只好笑着说道:“算了算了,你看着办就是。我只要有戏看,有酒吃,别的一概不管。”说完,略微不爽的走出了房。

正月二十一日,王熙凤在贾母正房院中搭了个戏台,又在上房处安排了几桌酒宴。这日早起,贾宝玉因没看见林黛玉,便是挂念着来到林黛玉的房内,见到后者正歪在炕上,笑着说道:“起来吃饭去,马上开戏了。你爱看哪一出,我好点。”

林黛玉冷笑道:“你既这么说,你特意叫一个班戏来,拣我爱听的唱给我看。这会子犯不上借着别人的光来问我。”

贾宝玉回道:“这有什么难的!明儿就这样也行,也叫他们借了咱们的光。”说罢,便拉起林黛玉的手,让她起身,两人一道去了贾母那。

所幸,两人到了席间,戏还未开始,于是便是落了座。因这日是薛宝钗的生日,她是主角,贾母便是让她坐在了身边,并将戏本交给了宝钗,让她点戏,而林黛玉则是坐在了桌子的外侧,和史湘云一道,至于宝玉则坐在了薛宝钗一旁。

宝钗先是推让了一番,但无法,只好先点了西游记。贾母本就是喜欢热闹的人,自然心中更为欢喜。

此时,戏台上正表演孙悟空大战哪吒,哪吒三头六臂,史湘云想起数日前自己的腹诽之语,便是痴痴的笑了起来,一时间停不下来,直笑的眼泪都下来。贾母怕湘云笑坏了身子,连忙让凤姐上去拍了拍湘云的背,原想问候一番,不料有婆子进来传到说是王家大爷来给宝姑娘送上贺礼。

贾母便命婆子将王攸快请进来,对于王攸,贾母内心是喜欢的,但也叹息王攸是王家人,而不是史家人,更不是贾家人,当日省亲之时,贾妃的问话其中深意也是让贾家不要怠慢王攸。

贾母作为贾家的掌权人,自然是希望王攸亲近贾家的。

王攸今日依旧身着素服,腰间只携带了那枚印章并无其他配饰,进了里屋之后,便是先给贾母请安,随后再对王夫人和薛姨妈请安,再接着问候了凤姐。凤姐笑着看向王攸,并未说话,便是领着他坐在了林黛玉身边的凳子上。

王攸先是微不可查看了一眼林黛玉,随后再笑着看向薛宝钗,说道:“今日宝姐姐生辰,特意送件礼物,不成敬意,还望笑纳,家姐的礼物一并在内。”

林黛玉神色不变,只是镇定的喝着杯中的茶水,自王攸来的一瞬间,她就心安了,至于王攸所说的送礼之事,本就是必要礼节,再说宝姐姐是王攸的姑表姐,是王鸾的姑表妹,更犯不着因此事吃味。

史湘云看着这个到来的少年,虽然只是一身素服,但是通身的书卷气息以及那潇洒自然的举止着实让她惊奇,她的脑海里突然间想起来王攸是谁了,而且自己好像多年前见过这个少年人,当时只是远远的,但今日不同往日。

“你是王攸?!”史湘云好奇的问道。

听见身边传来一个从未听见过的女声,王攸循声望去,只见身着一件大红色海棠花衣,个子高挑,四肢修长,宽肩细腰,和探春一般大的姑娘正好奇的打量着她。

“你不认得她,她是老祖宗家里的史大姑娘!”王熙凤笑着提醒了一句。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叔父嘴里称赞的那个王家麒麟儿,也是今科探花,两榜进士,连中两元的王攸!”史湘云说了一大堆,不可思议的看着王攸,但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自己唐突莽撞了。

王攸知道史湘云是个大大咧咧,磊落豁达的姑娘,索性为了避免她难堪,只好回道:“什么麒麟儿,史家世叔言重了。”

贾母并不在意,只是笑着说道:“攸哥儿担得起麒麟二字。”说罢,还特意看了一眼史湘云胸前挂着的那块金麒麟。

众人见贾母亲自出来打个圆场,也不再说什么。

凤姐知晓贾母喜欢热闹,更喜谑笑,科诨,便点了一出《刘二当衣》。贾母果真又喜欢,席间,丫鬟们准备着酒水,茶水,食物,来来回回,好不热闹。

王熙凤将戏折交还给贾母,贾母接过手,又递给宝钗,笑着说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点两出吧。”

薛宝钗再度推辞一番,但在薛姨妈发话后,只好又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贾母连声说好,而贾宝玉则是好奇的问道:“鲁智深?你就爱这些戏,什么意思?”

薛宝钗缓缓回答说道:“这出戏啊,排场好,词藻更妙。”

贾宝玉不置可否的说道:“我就讨厌这些热闹戏。”说罢,喝了一口杯中的热酒。

薛宝钗又说道:“说是一出热闹戏,你就不懂令了。这是一套《点绛唇》,铿镪顿挫,韵律之妙就不用说了。只是那词藻中有一枝《寄生草》填的极妙。这你可知道?”

林黛玉听见了薛宝钗的言语,想来又是在显弄才学,而这杂学戏曲又非自己所长,心中自是不快。王攸适时地用左手轻轻的敲了敲桌子,看似是跟随着台面上的戏曲曲调,但此等动作自然是引起林黛玉的注意。

此时宝钗念道:“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逃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贾宝玉听后,心中惊叹不已,喜得拍膝,画圈,嘴里更是不断重复。未待林黛玉开口说话,王攸笑着说道:“有意思!”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