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前后的树木错综的林立着,初雪后的冷风不间断的吹拂,本就被低温冰冻的摇摇欲坠的树叶终于是随风而落了下来,飘在了素白的山路上,增添了一抹异色。
现在的长白山是一个很特殊的时候,空气当中隐约还能闻到断裂树枝流淌而出的汁水味道,像是冬天,却又不太像是冬天。
梁小凉负责巡视的左侧学员们都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谈不上刺鼻,在这本就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刻却显得那样清晰。
他们知晓,这是刚刚死在那道箭光之下的丛林熊身上所流淌鲜血的味道。
这种味道能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同样也能够吸引林中异兽的注意力。
那棵冷杉树似乎晃动了一瞬,轻微的幅度若不是在高度警惕的观察下恐怕很难引起注意,在被树木和杂草隐藏的山林之后究竟匍匐着多少的异兽没人知道。
那鲜血是诱惑,同样也是警告。
抱着同样疑问的人自然不只有林树榆自己,其他人的心中同样有着这个疑问,如果异兽从自己等人的守备区域一侧绕过去,同样能够绕到廊城,那自己等人守护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他们都只是在心中想想,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解所带来的疑问也就愈发浓郁。
每个人都想知道答案,出乎意料的是戚小容这个看起来有些怯懦的姑娘最先问了出来。
梁小凉停下脚步多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后解释道:“按照习性来说,异兽们会习惯居于山林,这一次的异动并不是完全处于自愿,大概率是因为长白山的二度异变所新出现的异兽,新旧两种物种在短暂的时间内无法找到共存的均衡,所以才会出现部分异兽走出原本的领地区域前往其他地方的迁徙事件。”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最大程度开放捕猎的本能,搜寻食物和寻找适合居住的区域,我们身后的这片山脉毗邻廊城,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和驱赶基本上已经没有了太多异兽的存在,如果让它们在迁徙的过程中途经我们所守护的这片区域路线,很大可能会因为捕猎食物而进入廊城。”
“而在我们守备之外的地方,别看只是短短的几百米的差距,但却已经进入了另外一片山脉,那里存在着许多的异兽和野兽,就比如刚刚走过的那条狼蛇,它进入了那片山脉之后只有不到百分之五的概率可能会进入廊城。”
“我们所镇守的地方就相当于一条边界,一条能够维护廊城百姓安稳的边界,线的另一头你们可以将其想象为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对廊城百姓造成威胁的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世界。”
他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异兽也是野兽,只不过是实力更强一些,智慧更高一些的野兽,但只要没达到四级,就没有脱离野兽的范畴,还是会根据一些本能行事。
比如捕猎,比如迁徙,随着猎物的迁徙而迁徙。
听到了他的答案和解释,戚小容明白了防守在这里却又对一侧爬过的异兽置若罔闻的理由,便轻轻地点了点头,两条眉毛蹙在了一起,更加警惕的看着山林那头。
那里的树杈上似乎蹲着一只大鸟,大鸟之所以被称之为大鸟就是因为它真的很大。
足有一人高,除了两个翅膀之外大鸟身上的其他地方并没有毛,看起来很滑稽,也很恶心。
戚小容发现了这只鸟,轻声提醒着吴刚,二人一同抬头看着。
吴刚的手臂已经变得虚幻起来,外表看上去像是悬浮着刀剑,平整的雪面生出了一道痕迹,足够的锋锐斩碎了白雪。
戚小容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黑框眼镜戴在了脸上,她抬起了手,十根手指在半空中像是在敲打着什么,一股若有若无的音乐声响了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音乐很平缓,像是前奏未起的试音,也像是藏在鞘中的利刃。
那只大鸟俯冲而下飞了过来,锐利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戚小容,翅膀如同钢刀一般破开空气,掀起了地面上的雪花,然后撕成了粉碎。
与此同时,二人前方的树木开始晃动起来,杂草传出了弯曲和撕碎的声音,一头浑身漆黑的马豹冲了出来,在他的身后还有一只红白相间的猴子以极快的速度蹦跳着朝着山路对面冲去。
这一幕被其余人注意到了。
吴刚咬了咬牙,偏头看了看面色苍白的戚小容,双臂化成刀剑踩踏着积雪迎面冲了出去。
戚小容的身子颤抖的有些厉害,苍白的脸上带着恐惧,只是那舞动的十根手指却十分平稳,刚刚舒缓的音律瞬间变得高亢起来。
她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戴在脸上的黑框眼镜显得有些巨大,遮住了半张脸。
震耳欲聋的音爆在空中响起,那俯冲而下的大鸟仿佛受到了什么重击一般止住了身子,双翅上的羽毛如雪一般洒落飘下,就像是大巴车上许正捏碎的布防图。
大鸟的身体笔直的砸在了雪面上,煽动着翅膀想要重新飞起来,耳畔那高亢的音乐神忽然转变为了淡淡的平静,舒缓中带着极强的感染力。
大鸟眼中的锐利早已消失,它在地上不停地挣扎惨叫,然后足球大小的头颅在雪地上炸开成了一团血雾。
戚小容还在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一幕。
吴刚此时已经和马豹还有猴子交战在了一起,那猴子的速度很快,在皑皑当中宛如跳动的火焰。
马豹朝着他的胸口撞了过来,吴刚侧开身子,双腿如刀切断了马豹的四肢,身体在空中翻转躲过了猴子的利爪,在落地的同时将手中的刀插进了马豹的眼眸当中,从头颅直穿而过。
那猴子发出了刺耳的尖锐喊声,在雪地上打了个滚后便朝着原来的路飞速的跑了回去。
一道紫色的箭光穿过了它的猴脑。
红白相间的猴子身体前倾趴在了雪地上。
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三只从山林那头传出来的异兽尽数身死。
李休距离此地百步距离,并没有赶过来,只是远远地对着吴刚和戚小容二人点了点头。
二人木讷的颔首致意,看着躺在地上的三具尸体,彼此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双腿和手掌也在不停地颤抖着,那是肾上腺素飙升之后所产生的后遗症。
“我们守住了。”
吴刚咽了一口唾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挺得更加笔直。
戚小容没有说话,抬手轻轻地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抿了抿嘴唇。
这里发生的事情被一班的其他同学看得很清楚,起初看到三只异兽共同发动攻击的时候他们的心里还有些紧张,但看到只是一个照面三头异兽便全都交代在了这里,感同身受下,他们心中的底气和自信增添了许多。
梁小凉只是射了一箭,而后便继续进行着自己的来回行走,在那三头异兽出现的时候他并没有慌乱或是急迫,因为他很清楚,凭借吴刚和戚小容的实力对付这两只一级异兽和一只不入流的马豹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联邦学院的学生是很强的,只是他们并没有习惯于自己的强大,面对能够撕碎强悍身躯的异兽们,他们所欠缺的或许也就仅仅只不过是一些自信和勇气罢了。
吴刚始终都很有勇气,无论是当初在七里坪主动割下厉鬼的脑袋,还是现在面对着马豹和灵火猴不退不避的正面迎了上去。
戚小容的性子或许要怯懦一些,但这个姑娘能够分得清轻重,在这种关键的时刻,怯懦和生死比较起来,并不重要。
许正的每一个分配的组合都是有道理和根据的。
凡事都有开头,万事开头难不难也要根据事情来判断,从那头丛林熊开始,到之后的大鸟和灵火猴,它们的带头引领了某些事情,其他位置也开始有异兽冲了出来,奔跑的四肢不会掀起烟尘,却会扬起飞雪。
本就已经等待了许久的一班学员开始紧绷着身体战斗了起来。
二人一队,每队之间相隔百米,也就是说除了两侧的人之外,中间的队伍所负责的区域也有百米,在各自所负责的区域范围内,要尽可能阻拦每一只异兽通过。
如果是所有异兽一同冲撞的话定然是阻拦不住地,好在这种存在着一些不高智慧的生物并不能做到纪律严明的统一指挥。
而一班的学员们总有自己的方法让横贯百米范围内的所有异兽都朝着他们冲撞过来,以他们为目标。
此举固然危险,却不懂担心分身乏术的问题。
十八位一班学员,一共九个队伍,几乎每个队伍都会面对三到四头的异兽,好在许正的分配足够明智,好在同一队伍当中的二人配合足够默契,远近之间的搭配牵扯,再加上昨日的训练让他们更为清楚的掌控了那些异兽的弱点。
战斗起来固然麻烦,却还称不上危险。
何况还有着梁小凉和许正二人在身后的查缺补漏,在不停游走的过程中,一旦发现哪个队伍有着危险都会迅速的出手解决。
这场交锋持续了十分钟,中途还有异兽陆续的补充进来。
好在最终在留下了一地狼藉尸体之后,这片十米宽的山路之上重新安静了下来。
长达十分钟的不间断战斗,即便是身为觉醒者依旧会感到疲惫,一部分学员甚至直接不顾形象的坐在了雪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目光麻木且兴奋的看着那一地的尸体。
有人受了伤。
而且不止一个人,好在没有人死亡,这就是这份危难当中最大的慰藉。
在车上的时候,每个人都领取了定量的药品,全部都是外敷的伤药,在这种情况下的交锋,受的自然也只可能是外伤。
陈落的背上渗透着鲜血,刚刚在战斗之时林树榆的土盾被一头裂牙罡猪撞出了一个缺口,一条苗狼用利爪划破了他的后背。
好在伤口并不深,敷上药之后很快便开始愈合了起来,林树榆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正小心翼翼的警惕着四周,看起来有些自责。
刚刚陈落将后背交给了她,她却被猪撞了。
“感觉如何?”
梁小凉走到了二人的身侧坐下,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烟,还是之前的那一盒,这么长时间就只抽过几根。
陈落笑了笑,说道:“小场面,虽然数量多,但是质量一般,和狼蛇比较起来要差远了。”
不知为何,他今天也想抽烟,于是伸手拿过了一根叼在嘴里,然后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梁小凉有些心疼:“我这烟贵着呢,你要是抽不惯就还我。”
“不知道陈瑶和红袖那头怎么样了?”
“放心吧,有许老师在,没问题的。”
梁小凉拍了拍他的肩膀,眯眼说道:“何况最该担心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你出什么头?”
陈落懒得理他,最后吸了一口烟然后随手扔进了雪堆里,说道:“我这里你不用担心,多去其他人那里走走,有你在的话他们会更安心。”
梁小凉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后起身继续走着。
林树榆始终没有说话,和车上的开朗形成了很鲜明的比较,梁小凉自然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却没有开导的打算,有些事情就是如此,不需要其他人多说,你早晚能够想得明白。
下午五点,本就蒙着一层青灰色的天空已经彻底黯淡了下来,和白天相比较,夜晚无疑要更加危险,也要更难度过。
联邦政府已经准备好了饭菜特意送了过来,看着那亮着暗黄色灯光的食物车朝着这头缓慢的行驶,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夜晚的长白山要显得更加寒冷了一些。
梁小凉起身将那些份额全都领取了过来,然后一个一个的送到了一班学员们的手里,经过了一天的镇守和剧烈的战斗之后,每个人的肚子都早已经饿的咕咕叫了。
他们端着饭盒,凝视着山林的方向沉默的吃着饭,不发一言。
今天是个很不好过的一天,这还只是开始,未来的几天要更加险峻,更加的不好过。
手中的饭菜凉的很快,热油已经隐隐有些凝固,平日里娇生惯养的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一口接一口的吃着。
直到这夜色越来越黑。
这条山路越来越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