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就是当年,那件事发生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时间是一副良药,它能够抹平很多东西,除非你这二十几年来伤口始终在隐隐作痛,不曾愈合。
龙婆是如此,张元杰是如此,四周朝着陈龙走去的三十五只鬼魂也是如此。
谢必安站在身后安静看着,正如之前陈龙所说,不知多少年的生死离别让他早已经看淡了这些东西,他选择将那三十五人恢复神志并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想要让陈龙以更加痛苦的方式被惩罚。
那是挑衅地府阴司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别过来,别过来,当年的事你们心里都清楚,那是为了抵制联邦拆迁扩建,是你们自愿的事情。”
陈龙用手捂着伤口,一边往后退着,一边开口喊道。
他的声音当中带着慌张和惊惧,目光在不停地躲闪着,旋即猛地掉过了头身体竟然是同时化作十余个残影朝着四面八方逃跑。
谢必安冷哼一声,手中哭丧棒一挥,所有分化而出的身影尽数消失,只剩下一个陈龙的真身冲进了夜色中踉跄奔跑着。
七爷的身体从原地消失,忽而出现在了陈龙的面前抬起一脚将其再度踹了回去。
身体倒在地面不停翻滚,鲜血染红了衣襟,陈龙双手撑着地面不停地往后退着,冲着那迎面飘来的三十五只鬼王大喊道:“不要过来,是你们自己抵制不住吊死鬼的诱惑,是你们自己的心智不坚定,是你们自己没本事,不能怨别人。”
他不停地往后爬着,一边声嘶力竭的喊着,梁小凉躲在柴火垛后面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个手段如此残忍,城府如此之深的男人,竟然会怕成这个样子。
或许并不是害怕,而是愧疚,是不敢面对,是当年的情感,是不敢抬头看。
种种情绪汇集在了一起成为了很复杂的东西,这份复杂在阴谋败露,死亡即将来临之时击溃了他的心。
三十五只鬼物从四面八方朝着他接近过去,每个人的眼中都有着无尽的恨意和恐惧。
他们憎恨眼前这个男人,他们恐惧于自己这些年来对村子造成的伤害。
这是他们的家,待了一辈子最后注定要落叶归根的家。
而这个家却因他们而毁,村子里的人都离开了这里,再也没有回来,空荡荡的村落就像是一片巨大的无人冢,再也没有了家的样子。
“这是我们的村子,是你害了我们的村子,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众多鬼王走到了他的身边,像是要发泄愤怒一般扑到了他的身上不停地撕咬着,那身本就被鲜血染红的布衣被撕成了无数条状,枯瘦苍老的身体也出现了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他们虽然被谢必安恢复了一些神志,但说到底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早已经成了鬼物,神志已经散去了大半,如今莫不如说唤醒的是他们内心深处仅存的那抹希望和不甘。
陈龙倒在地上不停地挣扎着,口中的声音从恐惧转变成了咒骂,掌心之上不停浮现出了几道灵印将四周鬼王击飞而去,但效果并不明显,要知道此刻的陈龙已经是身受重伤,被谢必安的哭丧棒刺中,所带来的伤害可要比想象中的要严重很多。
击飞之后老人们化作的阴魂再度扑了过来,就真的像是野兽一般自不停撕咬着。
破碎的衣衫,身上的血肉,渐渐地,陈龙的挣扎动作越来越轻,声音也是越来越小。
躺在了地上,气若游丝,显然是活不长了。
那三十五个老人报了仇之后便同时转身看向了村子,面色呆滞,目光中带着怯懦。
月光从头顶落下照在他们的身上,能够让梁小凉清晰无比的看清楚他们的面容,他的心头浮现了一抹震撼,眼前这一幕的永远的烙印在了他的心头,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忘记那一双双眼睛。
那是一双双怎样的眸子啊!
害怕,怯弱,希冀,小心,温暖,无数种语言形容不了的情绪同时出现在了那一双双眼眸当中。
害怕并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自己等人现在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他们不敢面对心里最美好的东西。
但他们同样不想离去,这是他们的家,这是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所以就这么呆呆的站在那里,不敢前进,不愿后退,就这么踌躇着,就这么小心翼翼的等待着。
龙婆早已经是老泪横流,张元杰走到她的身边扶着她的手臂,轻声道:“结束了。”
龙婆点了点头,偏头看着倒在地上气若游丝的陈龙,目光复杂,是啊,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二十多年来的等待,二十多年来的恨意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江河一般倾巢而出。
他们定下了这个计划,从一开始陈龙就落入到了陷阱当中,先是用七爷做诱饵,随即在他最松懈的时候反扑,至于梁小凉的存在就如同张元杰最开始时候说的那样,完全充当着一个引子的的作用。
就像是撕破毛衣的小线头一样。
看似不起眼,却是所有一切的开始。
城南的夜晚始终都非常安静,这里本就是僻静之地杳无人烟,无人的村子内就连一声狗叫都不曾存在,皎洁的月光从高空洒落将整座村子都照耀的明亮且幽静。
高矮不一的砖瓦和草房,歪七扭八的村子小路纵横交错的蔓延着,一条接一条的交织在一起。
门窗之上铺满了灰尘,屋檐角落长着蜘蛛网,今晚的月光的确很亮,不算多的星星作为陪衬闪烁着光亮,星光润湿窗台。
一切都显得那般美好和熟悉,就像是几十年前一样,不曾有过任何的变化。
呆立在原地的三十五个老人看着这一切,半蹲着身子痛哭着。
鬼物没有眼泪,他们的哭泣只能传来呜呜的声响,却显得让人心酸。
不知过了多久,呜呜的哭声消失,他们抬头看着四周熟悉的村庄,无意识的喃喃着:“村子,是以前的村子,回来了,我们又回来了。”
梁小凉站在柴火垛后面看着这一幕,始终都在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