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众人心中又是一顿迷惑。
同时心中也清楚,以着妖龙这般修为的强者,在这种时候,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屑于说谎。
而他……似乎又当真是对昆仑山失望透顶,字里行间,对那位圣人娘娘皆是满心嫌弃之意,丝毫不见任何为妖者朝圣的敬畏仰慕之心。
若他此刻承认自己为妖仙一脉,自是可以利用手中“权柄”来驱使轻水、青玄二女听他号令,便是这山中的昆仑妖仙子民们也能为他一人所用。
可他却没有这么做,似乎对昆仑妖仙一脉连带着那娘娘的那一份一块给嫌弃了个彻底。
“你在异想天开!”女樊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杀死了我们,便可以逃离天道的掌控不成。”
众仙也当即纷纷附和,义正言辞:“他山外妖,竟也想妄夺昆仑山,你可知这昆仑十万群山天地世界,是与娘娘灵性共鸣,今日娘娘劫期不渡,已成事实。
娘娘陨落归去之后,世间再也无人能够净化山中地气,其身会化为十万红尘浊气,侵蚀这十万大山,至此世间再无妖仙,你又如何为你妖族来博一个新的未来。”
大雾翻腾,羽翼漆黑的楚鸟自天穹振翼落于百里安抬起的一只手臂间,漆黑的鸦羽好似藏着这世间最深的一抹夜色。
这只妖气盛浓阴幽的楚鸟异常巨大,双翼伸展之间,好似能够将整个天地都遮掩覆盖,一时之间,漆黑的羽,无尽的夜,竟是难以区分。
唯见那楚鸟幽幽双瞳,在茫茫无尽漆黑里,散发着猩红如血的色泽,宁静地注视着众人,仿佛在向这个世间无声传达着死亡的意志。
不知为何,看到那银发妖龙臂揽楚鸟的模样,女樊心中隐隐发寒,那股子寒意好似要浸至灵魂深处,藏在袖中的手指都不受控的微微颤抖着。
那气质斐华的妖龙像是听到什么稀奇事似的平静笑了起来,他饶有趣味地说道:“方才欲出手置人于死地的分明是你们,如今又这般言之凿凿同我说娘娘若死,会引发何等自然天灾……所以对尔等而言,昆仑山是否存在的意义,取决于是否会危害到你们的利益。
说什么他山之妖,你们不也皆是他山仙客,有什么资格立场在此替人做昆仑的主
我与你们可不同,我是来夺得昆仑山,而非毁去昆仑山的,寻一个妖族栖息之地不易,在夺得这一切以前,我自当会守护好这一切。”
因为疼痛而跪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的堇府君满头大汗,他面目狰狞道:“你以为你杀了我们,就能够改变劫期吞噬娘娘神格的事实吗今日你为了你那愚蠢的野心而现世,你们妖盟之名自此得到了整个仙界的关注,从此刻起,你就该做好这一生,为仙界天道视为异端邪物所清扫的恐惧之中。”
“在这同他说什么废话,先拿下他再说!”
女樊极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不安,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在那楚鸟羽翼之下所笼覆着的沧南衣的身影。
如今娘娘尚且还在他的手中,虽说深知此子无法破开那灵笼结界,无法真正得到娘娘肉身做些什么。
可是自这妖龙出现的那一刻起,除了对堇府君下手以外,他便从未离开过娘娘半步。
这让她感到十分不安。
不管怎样,必须先将两人分开才是!
女樊偏首看向场间最强的那一位神殿之主武红泥,提议道:“此妖龙手段绝俗,实力诡异,为了稳妥起见,还请殿主能够与我一同出手,拿下此妖龙,以绝后患!”
武红泥神色冷漠,淡淡道:“本座为何要这么做”
她竟然拒绝了!
女樊面色大变,又惊又急,道:“冠主!这可是危害六界的邪魔!为仙道修士,我们难道不应该降妖灭道吗”
武红泥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平静道:“女樊殿下,你今日到此,欲降的……究竟是哪一只妖”
女樊脑子轰然一声,心如擂鼓地慌乱了起来,“我……我听不懂冠主在说什么”
武红泥长长吐了一口气,道:“女樊殿下一颗心囚于七十万年前的那场执念之中,无端迁怪她人非是君子之举,殿下心思不正,今日论降妖,你却是没有资格的。”
雪下盖了多少心事,映着太阳沉入泥土里。
这一刻,藏在骨头里阴暗一面都被挑开翻倒了出来,暴露在了眼前这位高高在上漠然强大的女冠主眼中。
她疯癫般的笑了笑,却是不再将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宛若这女冠是什么不可沾染的邪魔一般,她避之不及的与她拉开了很长一段的距离。
女樊目光阴阴,好似诅咒一般地看着她:“殿主好生豁达淡然,只是这世间仙者千千万,却不失人人都如殿主这般超然若举,你尽管作壁上观瞧着好了,我虽无除妖的资格,但这世间,想要除妖者,何止千万。”
她似喟叹般仰头语调长长,“这……就是宿命啊。”
待她正回目光视线时,眼睛已然冰冷至极,只剩无尽杀机。
大袖飘招,她垂于身侧的左手忽然倒爪成钩,被禁府君弃在地上的那柄残剑嗡然颤动,倏地拔地而起,被她隔空吸起。
女樊手握染血残剑,身体微微倾侧,将平肩横举而起,残剑剑锋对准着百里安身下灵笼里的那道身影。
剑刃映照着她冰冷阴森的眸子,她暴戾地勾起嘴角,“此剑承于长昇一脉,名为阳阙,凡女子之血洗锋而过,此剑有着炼血储灵之能,你以为你擦拭去了剑上小山君的鲜血,断了剑中灵性,此剑便已无用处了”
百里安眉头轻挑。
这他倒是没有预判到此剑还有如此灵能。
虽说以旁人来看,百里安既然能够拦下金仙一剑,自然也能够轻松拦下女樊接下来的那一道残剑。
虽说女樊修为不俗,论仙道骨龄,甚至在那长昇大帝之上,可早些年间,她于仙魔战场之上,神脉受损,惯以用剑的右手,却也是在一些陈年往事的因果里,为巫山姥姥断去一臂。
至此,修道之路,却是已然半毁,如今境界比起堇府君而言,只高不低,可真实的战斗力,怕是也不过与他旗鼓相当。
百里安能够一眼看出她的底,但并未因此而大意轻视。
这个女人的眼神太过不一般。
他身影轻动,身上宽大的袍子如黑云般轻缓地浮动着,连同着那双漆黑如夜的羽翼,一同将沧南衣护在了身下。
轻水、青玄二女虽不知这女樊殿下对娘娘究竟哪里来的这般大的敌意,但那剑锋所指,却为昆仑。
她们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可身影刚动,本就将她们围堵得严严实实的仙客们却是半点不让,甚至还有阵术高超的仙师以指就地画阵,将她们二人飞快的囚于阵光之中,欺她们伤重体弱,根本再无其他多余灵力来破阵化解局面。
纵然是左手举剑,女樊的姿态依旧稳得找不出半点错处。
一个再寻常普通的起剑手势,平齐于肩,剑起之势平平无奇,看不出任何高奥神妙之处。
可女樊面上笑容却是诡异。
众人心中亦是惊疑莫名。
自七十万年前,出现了二女相争一夫的故事,结局落得一人垂苍老去,容颜不复,一人灵魂化为万千碎片,永堕六道轮回,一人斩断一臂,痛失挚爱夫君。
最终,三位天骄人物,却是皆各自落得惨淡收场的结局。
而在这七十万年间以来,虽说世人常有听闻,帝女女樊,得天参异果,重续断臂,但重续的断臂,却是无法承受仙灵之气的滋补与同化。
虽看起来与寻常人但她也至此,再未于世人面前,执剑锋芒,展示修为实力。
那右臂真正使用起来,却也不过是凡间柔弱女子一般。
众人不知女樊今夕修为到底几何,只是觉得这起手剑势太过无奇平凡。
莫不是这些年来,因痛失一生所爱,至此耽于武道,竟是生疏至此。
众人心中尚且来不及得到一个结论的时候。
女樊那平平无奇的一剑,已然平刺而出。
剑势大成而出的那一瞬,再度证实了这一剑的普通平凡,便是人间寻常修道武者都可以递送出去的一剑,也不过如此了。
然而,真正的杀机却还在后面。
藏在了众人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里。
她抬起了自己右手。
右手成掌,掌心不见掌纹,只见肌肤之下,似有赤金色的线条快速流汇而过。
一股诡异的力量在她掌下凝聚。
她的右掌击打在了那残剑剑柄之上,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在这一瞬间,气势呈现出一股截然不同的姿态,全然变了。
残剑疾驰而出,穿透风雪的瞬间,在虚空之中,自那断刃处竟是一厘一寸地重新生出黄金剑身来。
一半为原本初剑模样,一半却已经是半柄全然不同的剑了。
百里安眉头大皱,从那极盛地剑光里,竟是感受到了一股过于神圣干净的驱魔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