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三松这老狐狸如何看不出来望夷对那化妖的少宫主兴趣极大。
正如望夷对于妖皇傲疆以及鲛人古月并不感兴趣一样。
古三松对于百里安同样兴致缺缺,只觉得一个仙宫少主朝夕之间沦为妖邪。
若是就此收之,保不齐接下来的日子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若是叫五明宫的那些老一辈知晓了,难免会觉得是万道仙盟来路不正,竟有邪法能够引诱仙族之人沦为妖魔。
古三松不愿惹祸上身,杀死百里安对他而言,无异于能够省去很多麻烦。
望夷也是个识趣之人,随即哈哈两声,对于暂时同路合作之人,他也展示出了极好的涵养与脾气。
被人正面呛了,也决计不生气,好声好气地说道:“古盟主心中所谋之广,非常人所能及也,若古盟主执意冒险收服这二妖的话,我愿为古盟主尽绵薄之力。”
听他这般说道,古三松的面色并未因此缓和多少,甚至见到望夷这副不温不火没脾气的模样,他心中更为警惕,只觉此人深不可测。
百里安面色不变,淡淡嘲讽道:“如今尚未交战,尔等不过才来此地,便就将我等当做战利品开始瓜分了不成?”
古三松意外道:“你竟知晓我等才至此地?”
百里安冷笑道:“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的人傀皆聚于此,可见背后之人布局之深远,结界未破之前,地渊之中藏不得活人。
可是结界告破,外人亦是无法穿越那片巨大海域,来到此处。
如此说来,那布局之人唯一能够想出来的接应之法,便是早在百万年以前,提前再次埋下身藏空间之力的人傀,让尔等能够在这种时候,传送至此。”
听着这看似荒诞不羁的推演,古三松面上神色更为诧异不解。
以如今十方城最先进的符道傀儡技术所创造出来的空间型机甲人偶尚且还不稳定。
至多只能够保证机甲人偶主体能够传送空间,却无法在两具人偶傀儡之间通过炉心空间石来传送外人。
可他言辞之间,却是肯定了这机甲术炼制出来的人傀能够有此技术。
毕竟若非古三松亲身经历这传送之力,便是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在这地渊之下,竟当真有如此先进神奇力量的人傀。
说到底,他与那背后之人也并非一路之人。
他也深知那人看似放出黄金帝骨的消息诱他来此,不过是想借他之手夺得黄金帝骨,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背后之人既能够在百万年前就布此棋局,保不齐也是六界之中的隐世古老大能存在。
论修为力量,古三松自认为或许远不足此人,可既然此人要借他之手成事,这也就意味着,此人身份特殊,根本无法出现在世人的大众视野之中。
如此说来,黄金帝骨,他同样有着一争之力。
只是问题在于这小子。
虽说身已妖化,可他到底是天界五明宫的副少宫主,今日亲眼见到了他的模样,古三松说什么都不可能再留他的活口。
望夷轻笑起来,道:“以前竟是不知林少宫主如此聪慧。”
百里安神色不变,“杀我容易,只是一旦我手掌松落,离开此山脊,尔等有底气能够在深渊巨兽的暴走之下活下来不成?”
古三松呵呵冷笑:“林少宫主想要威胁本座,这道行怕是还需要多磨砺几年,你与妖皇傲疆如此费劲功夫,不惜冒险擅闯地渊,无非就是为了复活父帝。”
他上前两步,抬起一只脚,面色漠然地将妖皇傲疆踩踏进泥尘里,神情漠然道:
“我想你此刻还是没能明白自己的立场啊,此刻你以身镇压脊骨,并不是威胁我的筹码。
而是应当期盼着,我能够恩准施舍你一些时日,等待父帝真正复苏醒来的那一日。”
百里安嘲弄道:“毫无意义的期盼,你们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等到父帝复活,镇灭深渊巨兽,他们这些试图浑水摸鱼的魑魅魍魉又如何还能够有活路可言。
“自然不会。”古三松微微一笑,道:“可是你若是愿意乖乖配合我等,抽离黄金帝骨之中的神源,将黄金帝骨奉于我手,本座便可施恩……”
百里安笑着打断道:“古盟主难不成将我们当做三岁孩童来诓骗不成,都到了这种程度了,你觉得我还会认为你能够心慈手软,放我们一马?”
“自然不会。”古三松微微一笑,道:“本座的意思是,你若自取神源,交出帝骨,接下来你就不会是本座唯一的敌人。”
望夷听懂了这话,哈哈大笑出声:“古盟主这是打算要翻脸不认人啊,你我可是同道中人,莫不是连我也想痛下杀手?”
“望夷河主言重了,本座不过是给他一个更聪明的选择罢了,自古仙魔不两立,你我不过暂时同路却绝非同道中人。”
古三松转过目光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魔河望夷,道:“黄金帝骨只有一份,若此刻父帝神源消散的话,望夷河主能够保证不与本座争抢吗?”
望夷轻笑起来,看向百里安,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如此说来,古盟主方才所言还真是不假,林少宫主不如主动将那黄金帝骨交出来,如此我等鹬蚌相争,一时之间倒也无从顾及你了。”
古三松神色淡淡,道:“望夷河主对你并无杀心,本座能够与你保证,只要你配合交出黄金帝骨,本座能够暂时不对你出手。
只是在那黄金帝骨到手尘埃落定之时,你若并未死于这场暴乱之下,也并未逃离此地,本座这时可就要取你性命了。”
百里安丝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若是古三松直言愿意放他一马,那才是真的有鬼。
此刻若想自保,唯一的出路就是顺从他们所言,舍弃妖皇傲疆与鲛女古月,散去父帝神源交出黄金帝骨。
而交出黄金帝骨的那个瞬间,也就意味着深渊巨兽再也没有谁能够将它制服镇压。
所以接下来是每一息时间都堪比性命一样重要。
谁若是能够争夺到黄金帝骨,谁就能够先一步融合帝骨的力量,而没争夺到帝骨的那一方,其下场比起傲疆古月他们怕是只会更惨。
想到这里,百里安不得不佩服背后之人心思之深,手段之高明。
竟然能够安排两方立场截然不同,却又同样狼子野心之人来此为他夺骨。
百里安甚至已经料想到,这黄金帝骨不论是落在古三松还是望夷手里,以背后之人的手段,他们都保不住自己九死一生夺来的黄金帝骨。
念及此处,百里安对那人的身份当真是愈发感兴趣了。
他知晓古三松的贪婪,熟知望夷的野心。
自己不沾风尘,不过是抛出一个黄金帝骨的引子,以及这些数不尽的人傀,便能够坐享其成。
手段的确高明。
“古盟主的提议看似是我此刻唯一的出路了。”
百里安摇首轻叹道:“只可惜,古盟主给我的唯一出路也是他人布局算计中的一环,我不太喜欢走别人安排好的路呢……”
望夷深眯起眼睛,心中忽然有个不好的念头。
百里安遗憾摇首,道:“聊了这么久,却始终未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如此看来,你们二人也不过是为人当做棋子所用,对于这埋子之人一无所知便敢一股脑地扎堆到这种地方来,二位心也着实是真的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说得不错,不过古盟主有句话却说错了。”
百里安抖落自己衣间滚滚而落的血珠,他在古三松与望夷震颤的目光之下缓缓起身,从容得好似就像是在自家庭院拂衣而起一般,镇压贴放于山脊之间的手掌也随之收了回来。
沉寂的云浪再度四起而翻滚起来,连绵火山顷刻之间爆发出雷火岩浆,冲天而起。
于此同时,覆盖在地渊结界之上的万顷冰层随之融化散去,冲天的火柱涌入黄金海中。
而那滂沱汹涌的海水亦是倒灌下来,卷起万丈狂澜。
百里安立于剧烈晃动的山脊之间,身后那座巨大的火山喷涌而出的岩浆滚滚落下,涂满整个山体,却难侵他身半分。
身后卷起的火浪飓风,吹乱他银白染血的长发,他背衬着漫天大火,无惧无畏的异色双眸里一片漠然,淡道:“我来此地的执念与傲疆他们不同,父帝复苏与否不重要,他的生死与我而言,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百里安足下踏风而起,身体越升越高,一语落定,他已然立足于温度最为恐怖炽热的火山口间。
他眼皮淡漠地垂下,面上笑容却是和风霁月不生波澜的。
隔着乱风与流火,只听得他平稳的嗓音淡淡响起:“我既能够让父帝生,自然也能够让他死。我志不在帝骨,却也不会让你们在此做那相争的鹬蚌。”
也许从未想过百里安竟会行如此疯狂之举,望夷周身缭绕的魔雾近乎癫乱起来。
古三松神情崩裂,再难自持,恨声吼道:“你想将我们一起埋葬于此吗?”
百里安满不在乎地摸了摸自己手臂间横竖交错的破绽伤痕,淡淡一笑,道:“不想死吗?既然不想死的话,那就收起你那无用的贪念与野心,衬着还有机会,不如再借那空间人傀早些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才是。”
百里安笑容可恶:“既然同为他人算计入罗网的鱼,那就应该做好当鱼的觉悟,这张棋盘,你们没有执局的资格。”
古三松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百里安好似确认了什么,呵笑一声,道:“果不出所料,设身处地容易,想要全身而退却是万般艰难,那人费尽心思请二位入局想必也是费了不少的代价,又怎会容许你们说逃就逃。”
百里安悬立于火山之口,这一次自那火山口中迸溅喷发的熔岩赤金流炎盛浓至极,凭借他这副妖骨妖躯,竟是不再能够在这岩浆之中毫发无损。
宛若具有沉重重量的烈火舔舐着他的衣摆与肌肤,他沐浴在那烈炎火光之中,妖异的双瞳亮得就像是反光的利剑,杀意凌凛。
“所以啊,我们才是真正的同道中人。”
“为了活下去,那就与我一起想尽一切办法来平定眼前这场乱局吧?”
说完,百里安在二人战栗的目光之下身体往后一仰,竟是主动仰入那火山之中。
看着被火光吞没身影的百里安,古三松既愤怒又惶恐眸光与望夷深不可测的目光相撞。
地动山摇之间,磅礴的海水里裹挟着无数异妖开始卷落进这片地渊之中。
“那小子是个疯子!我们接下来应当……”
话尚未说完,他便听到望夷轻叹了一口气,身体已然掠影而出,下一瞬,便出现在百里安方才所立之处的山脊之间。
他黑袍涌动,灵台浮现之瞬,身体内部竟是回荡起涛涛河鸣之音。
三河望夷,河名未知。
他是六河之中身份神秘,力量同样最为神秘的河主。
从古至今,始终无人知晓,这未知河的力量所掌何等体系,更极少人能够看见望夷动用魔河本源之力。
即便是古三松此刻亲眼看着三河望夷开启了魔河之力,却根本无法看穿这未知河的能力为何?
只能够看见在开启魔河之力的那个瞬间,三河望夷褪去了温和的伪装,整个人被一股深沉浓厚得化不开的戾气业障深深包裹。
转瞬之间,已然化为最恶的煞相。
他一只手臂深深插入山脊之中,裹着深黑色大袍的身体竟是与那山体一起同化成了山褐色的质感。
大地传来痛苦的咆哮之音,望夷也闷咳一声,裹着面容的黑雾里喷出一大口鲜血。
随即,他情绪明显不如方才那般平稳,几乎是压制不住的愤怒与戾气嘶吼道:“还傻站着做什么?!镇不住深渊巨兽,大家都要死在这里!”
古三松如梦初醒。
简直不敢相信,方才那小子忽然离去的用意,竟是想将镇压深渊巨兽的烂摊子扔给他们?!
虽说心中百般不情愿,但古三松也心知其中厉害关系,半个字的废话都不敢多说,便冲了上去,祭出本命仙剑,十指飞快咬破,割破手掌,双手齐握长剑,倒插入山脊之中。
大地之下传来更为深沉的痛苦嘶吼。
这一刻,古三松感同身受由深渊巨兽挣扎带来的可怕反抗力量,几乎在这一瞬间,将他浑身骨骼以及内脏都要震碎一般。
他噗地一声喷出鲜血,不可置信不过刚刚压制一瞬,身体便难以承受了。
方才那小子究竟是如何面不改色地压制如此之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