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转瞬之间,在她玉手纤纤之下,竟是毫不费力地融合出了两枚完整的魂印神器。
北辰仙裔们完全没有想到,在他们一脉之中,尚未出现返祖现象的时期里,竟然就能够有幸同时见到两件魂印神器融合完整。
还是在一个外族仙手中见证此等堪称奇迹的时刻。
果然,真是山中岁月无甲子。
数十万年的避世生活竟是叫他们孤陋寡闻至此,居然都不知晓外头世界竟有如此之多的奇妙高人。
不论是百里安雷厉风行的出手,将这些依附在他们身上的瘦长鬼影给一一抹除,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还是此时此刻,弹指间就将仙祖伏元帝尊遗留的魂印神器瞬间修补完整。
对于他们而言都是极具冲突性的。
若非仙尊祝斩还略显碍眼的坐镇在这城巷街道间,北辰仙裔们怕是早已要对那位玉姿天成,气度不凡惊为天人的狐仙大人顶礼膜拜了。
心道这位能够让仙尊祝斩都礼敬有加被称呼为尊者的狐仙女子,必然是在久远时分就同他们的仙族有过结缘的因果。
因着这份被他们幻想出来的‘缘分’,北辰仙裔们看待蜀辞的目光也是愈发的孺慕亲近,丝毫没有意识到。
他们那迷人又强大的老仙祖就是给眼前这位给阴死的。
仙尊祝斩尽管对于这位月上仙狐的忽然来至仍持有疑虑,但魂印神器的确能够破开寒塔的禁制空间,帮助他们找到邪神的第二宿主。
想到这里,他没道理再对蜀辞多做其他试探。
“如此,还得劳烦月上尊者引路了。”
蜀辞看得出来仙尊祝斩那点子小心思,然而她……也从来不是白干活的老实性子。
尽管入十方城来的目的是保护好百里安不想他被这些仙人给欺负了去,尽管此刻帮助仙族处理邪神不过逢场作戏。
但蜀辞魔头我啊,可是从来都不会做赔本买卖的。
她那张良善悲悯自带神性的面容上浮露出一抹难色:“只可惜这两件魂印神器上落印有北辰伏元的认主印记,本尊无法驱使。”
仙尊祝斩皱了皱眉,能够感受到她在有意推脱。
有能力将百件神器融合成一个完整的魂印身躯,却没办法驱使使用?
骗鬼呢吧……
仙尊祝斩不动声色道:“那就烦请月上尊者将此器归还于他们,他们即为北辰仙裔,自可有着御器之能。”
蜀辞眉头暗自一动,心中冷笑。
雁过拔毛,兽走留皮。
她不惜耗费这么多的灵力融合出了这两件魂印神器,可不是白白还给那些废物无故造福你们仙界的。
心中这般盘算着的蜀辞面上自然不会表露出半分来,她澹澹颔首,面上并未表露出丝毫对这两件魂印神器的觊觎之心,很随意自然地抵还出去。
仙尊祝斩神情稍敛,却未注意到蜀辞阴测测不怀好意的笑容。
果然,在蜀辞期待的目光下,那群在地上的北辰仙裔们小心翼翼地围聚了过来,一齐咬破指尖。
将指尖血低落在那两件魂印神器,将上头落下的认主印记给融了个干干净净。
做完这些,他们又十分贴心周道地将那魂印神器毕恭毕敬地抵送给蜀辞,低声道:
“我等修为不足,实在惭愧,即便是神器也驱御得不明白,今日丢了老祖宗的脸面,这魂印神器,我等实在是万万不敢在继续辱没了它们。”
语气倒是端得谦虚,但蜀辞如何看不出来这群人就是不想背如此沉重的使命于责任。
魂印神器固然难得珍贵,可手执重器,那也就意味着要承担起拯救苍生抵御邪魔的重任。
北辰仙裔们面对那些瘦长鬼影都险些骇破了心肝,如今还要他们去辟路开道,主动去找邪神主体的麻烦……
光是想想都令人窒息崩溃。
这魂印神器落在了他们的手里,反倒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这种令人恨铁不成钢的发言叫蜀辞心生庆幸,这得亏不是生在魔界里受她管辖的下属魔崽子,不然怕是真得给活生生的给他们气死。
仙尊祝斩的脸色果然变得铁青下来。
蜀辞并未接过那两件魂印神器,而是委婉说道:“本座所修,非太上忘情之道。”
北辰仙裔们瞬间理解过来她这话的意思,只觉得这位月上尊者多半是怕自己的情念欲望被邪神反食而变得强大。
由她辟道开路,的确有些不妥。
北辰仙裔们忙纷纷掉头,将那两件魂印神器以一个供奉的姿态敬献给百里安,还未等他们说一句话,仙尊祝斩威严的嗓音就已经响起:
“放肆,仙族重器,尔等是要交给他族邪魔来保管吗?!”
冰冷的嗓音令人心中发寒战栗,北辰仙裔们心惊胆战地看着仙尊祝斩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庞,心季道:
“可是……仙尊大人,眼下只有此人的欲望能够不为邪神所食,即便是您也做不到这一点……若想解决此场大祸,我们……都要依赖他。”
来自自己庇佑的废物臣子的发言居然叫他无从反驳。
可那毕竟是两件魂印神器,即便对于整个上清仙界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天帝宝库之中都寻不出几件这样的品阶的魂印神器来。
那毕竟是父帝之子伏元以骨血所化的魂印神器,又经白银门内的灵力蕴养数十万年,保留可谓极其完整。
其中珍贵程度,非言语能论。
即便是仙尊祝斩这样的圣人,也不由会感到心疼。
可到底……魂印神器再如何珍贵,也是死物,最终还是抵不过这群仙重臣的性命。
仙尊祝斩虽脸色难看,但终归还是未多说什么,任由那些仙裔们将那两件魂印神器交到了百里安的手中。
方歌渔可不是仙尊祝斩,她可没有仙魔之分的那么多条条框框道理。
仙尊祝斩完全注意不到的点,她却抓得极准。
一个沉寂了数十万年的月上尊者,与父帝同一时代的古老仙神,怎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十方城中来。
更何况极为仙者,有怎会明里暗里对百里安多有庇佑偏爱之心。
甚至还能够如此好说话,百里安在明处以愿望引诱邪神仙神,她躲在暗处布阵配合?
那狐狸虽说长得白白净净眉眼温柔悲悯的,可做出来的事儿却与这小子一样邪性。
更重要的是,方歌渔不着痕迹的轻轻耸动了一下小鼻子,心中又是一声冷笑。
风雨虽乱,却都吹不散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女儿香,像是雪和梅花香混合在一起又增添了几分神秘的异尾香,这缕温软清新的气息绝非男子所有。
方歌渔明眸低垂轻轻一扫,捕捉到了百里安浅色里袖间里若隐若现的一抹残痕胭脂色泽,隐秘而暧昧。
若非经历了一系列宽衣解带的行为,又怎会留下此等难以明喻的痕迹。
想到这里,方歌渔脸上的温度不必仙尊祝斩好得到哪里去。
她故意将百里安手里的伞往外推了推,任由自己刚被灵力烘干的衣裳被雨水重新打湿。
百里安:“???”
他上前两步,又将伞重新推回去。
谁知方歌渔冷着脸直接从他伞下范围里小步跳出去,赌气一般。
她强忍着去揪百里安耳朵的冲动,面上皮笑肉不笑道:
“你真是好本事啊,我发现从空沧山认识你到现在,不论你是在遭人追杀还是处境有多狼狈,好像身边就从来没缺过女人。
即便是在仙尊祝斩的诛杀令下,还能拐来这样狐仙娘娘,厉害啊厉害,若非知晓你的底细。
我还真怀疑你是不是在南风馆里做过什么特殊训练,勾起女人来,当真是一勾一个准……”
邪神好不容易离了体,方歌渔的情绪起伏明显也比往日更为清晰了些。
她话说一半,逐渐声音变小,好似反应过来一般,面上闪过一丝恼怒。
这样说起来,岂不是将她自己也算进了‘没缺过女人’中的一搭里去。
从空沧山一路到仙陵城,再到鬼山青铜门下世界,她可没少跟在他身边。
百里安被她说得面上有些尴尬。
到底是女子,直觉比仙尊祝斩还要敏感锐利,居然能够察觉到他与蜀辞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
不过对于蜀辞的行为,百里安也颇为意外。
这魔头今日怎么转了性子,此等魂印神器也能够如此康慨大义的拱手相让。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是学着仙裔们咬破指尖,分别滴上鲜血,认主过程竟是出乎意料的简单。
他手掌轻拂,那兰月星草化为点点白芒流汇入他的掌心之中,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而那悯坤则是被他稳稳握在手中的一瞬间,镐身间微微凸起的古老纹路开始散发出神秘而美丽的光芒。
百里安心念引动之间,便感受到了寒塔之中那个宛若深渊般巨大的位面空间存在。
他眼眸凌厉眯起,握紧悯坤划破空间。
身前空间当即裂开一道漆黑如夜色星空的空间,百里安从那片空间里,能够感受到极为强大幽隐的符意。
他率先形入那片空间之中,前不久还刻意与百里安拉开距离的方歌渔神情凝肃,也欲随之跟上。
可她身子刚紧随而上时,一只雪白的狐尾不知从何处探过来,颇为强硬的挤进二人本就不宽敞的缝隙中去。
方歌渔:“???”
她还尚未反应过来,只感觉到那沾着雨露微湿却软乎乎的的东西在自己肚子上柔而有力的一蹭,硬生生将她推开些许,然后余下七条尾巴尽数挤进来。
方歌渔不受控制地被推开几步,她眼神有些发愣,看到原本应该在长街尽头站着的月上仙狐就这样不带烟火气息的挤到了她的前面来。
在跨入那片开裂的空间时,还用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回头斜视了她一眼。
那眼神好似什么也没有说,又好似什么都说明了。
方歌渔只觉一口气瞬间涌上嗓子眼,堵得又闷又酸。
她在一片小水洼里跺了跺脚,裙摆被溅得上头,心中十分气恼。
这小子面皮子生得嫩,怎么就专门招这些老娘们桃花?!
眼看着那空间裂痕就要合上,显然即便是魂印神器破开寒塔结界也显得有些勉强,在容许二人入那片空间之后,似是就有着难以承载的征兆了。
方歌渔皱了皱眉,只好快步跃入那裂缝之中,几乎是身子没入那片空间的一瞬间,暗夜般的裂缝就已经缝合成一线,随即彻底消失在十方城中。
正欲抬步的仙尊祝斩:“……”
所以压根就没他凑热闹的份是吗?
……
……
百里安脚下刚一踏实,鞋下就传来坚硬的实地触感。
这里四周的温度极低,宛若身在寒井之中,丝丝入骨的寒冷之气凉沁沁的,脚下一步步踏出,还有一轮轮幽蓝的光在脚底下荡开涟漪。
脚下看不见实地,宛若行走在一片打磨光滑的黑曜石平面上,有着冰蓝如水晶般的光线在这冰冷的平面上流走成万千线条。
在远方,能够看到一座巨大的蓝色水晶,那水晶巨大到让人不禁怀疑,唯有神明的至高力量方可淬炼出如此壮观天然的幽蓝水晶。
百里安能够确认自己距离那座水晶还隔着极其遥远的位面空间,可那水晶依旧大的醒目,一抬首,几乎能够占据整个视野。
庞大若湖。
他刚走出两步,靴底在冰冷结实的地面间发出清脆的脚步声。
身后衣带忽然一紧。
百里安回首。
是蜀辞拉住了他的一截衣带,八条灵动的狐狸尾巴不知何时垂在了地上,她的目光却斜斜落在百里安收起合拢的琉璃伞上,垂收而执,有雨水滴滴答答从伞尖低落。
她忽然开口询问,“都说十方城是六界第一财富之城,怎么会连一把伞都没有。”
百里安怔道:“怎么会?”
蜀辞从鼻音里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嗤声:“有伞吗?那十方城的三小姐出门都不带伞的?”
百里安无言张了张口,不知她这又是闹得哪出,正想说话,二人身后又传来方歌渔的声音:“尊者前辈既然是想问本小姐为何出门不带伞,那来直接问我便是,你问他又能如何得知我为何不带伞?”
蜀辞慢慢转过眸子,那天生柔和慈悲的眼眸此刻瞧起来无端多了几分冷意,她哼呵呵的凉笑两声,没说什么。
但身后八条尾巴却炸着毛立了起来。